引驾行①（红尘紫陌）

【原词】

红尘紫陌②，斜阳暮草长安道。是离人，断魂处③，迢迢匹马西征。新晴。韶光明媚④，轻烟淡薄和气暖⑤，望花村、路隐映⑥。摇鞭时过长亭⑦。愁生。伤凤城仙子⑧，别来千里重行行⑨。又记得临歧，泪眼湿、莲脸盈盈⑩。

消凝⑪。花朝月夕⑫，最苦冷落银屏。想媚容、耿耿无眠⑬，屈指已算回程。相萦⑭。空万般思忆，争如归去睹倾城⑮。向绣帏、深处并枕，说如此牵情。

【注释】

①《引驾行》：词牌名。此调有五十二字者，有一百字者，有一百二十五字者。五十二字词，即一百字词前段。一百二十五字词，亦就一百字词多五句也。晁补之一百字词名《长春》。柳永一百字词注“中吕调”，一百二十五字词注“仙吕调”。

②红尘：飞扬的尘土，这里形容繁华热闹。紫陌：指汴京的街道。

③断魂：灵魂仿佛从身体中抽离，这里形容爱得很深，伤心欲绝。迢迢：形容遥远。

④韶光：美好的春光。

⑤和气：清和的空气。

⑥隐映：指道路被草木遮掩。

⑦长亭：古时每隔十里设在路旁的亭舍，常用来供行人休息与饯别。

⑧凤城：传闻，秦穆公有女名弄玉，能吹箫引凤，凤凰曾降落京城，遂京城又名“丹凤城”。后常以“凤城”称呼京城。

⑨行行：走了又走。《古诗十九首》：“行行重行行，与君共别离。”

⑩莲脸：比喻女子的容颜如同莲花一般出淤泥而不染。盈盈：形容泪水清澈晶莹。

⑪消凝：销魂凝神。

⑫花朝月夕：良辰美景。

⑬耿耿：烦躁不安的样子。《诗经·邶风·柏舟》：“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⑭萦：牵绊。

⑮争如：怎如。倾城：指绝世美女，这里指的是心上人。汉李延年歌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译文】

汴京的街道上尘土飞扬，残阳的照耀下，芳草凄凄的长安古道上，到处都是游子行人。让人肝肠寸断的地方，游宦的人从千里之外赶来。天初晴，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和气暖心，抬望眼见那如花的乡村。花草树木掩映着道路，挥鞭之时已过长亭。愁从心生，悲伤地怀念在京城的情人，现在已远在千里之外了。还记得送别时，两个人手握着手相互凝望，她莲花般的红嫩脸庞被盈盈泪水打湿，叫人刻骨铭心。

转而念及两人分离后，每到良辰美景，她一定凄冷清苦无比，辗转难眠，也许已然将我的归期屈指算好。情意绵绵无限，二人空有万般的追思回忆，真的不如尽量早归，好与日思夜慕的情人相会。绣帐帷幕里，二人同眠共枕，我将那别离后的万般思念和千般牵挂，对她一一诉说。

【赏析】

这首词作于柳永在华州为官时，是一首行旅怀人之作。

上片写了途中之景，大力渲染铺写涂抹。下片转为怀旧念远，抒发了对闺中人的思念之情。

上片以“红尘紫陌，斜阳暮草”，描绘了当时所在的场所与时间。“是离人，断魂处，迢迢匹马西征”，表明了词人的身份以及正在做的事情。是行役在外的人，肝肠寸断的地方，只身一人踏上了漫漫的西征之路。“新晴。韶光明媚，轻烟淡薄和气暖，望花村。”笔锋突然一转，从之前的凄凉氛围之中突然挣脱出来，开始写明媚的景色。天气刚刚放晴，阳光明媚，和风温暖，空气中似乎还飘着淡淡的薄雾，远处花团锦簇中的村庄，道路若隐若现。这里景色描写的基调看似明快，实则暗藏玄机，采用了一种反衬的方法，用眼前的美丽景色来衬托行役之苦。“摇鞭时过长亭”，谓主人公正旅行。“愁生。伤凤城仙子，别来千里重行行。”美景的反衬，让人生愁。于是，抒情主人公很自然地兴起对于“凤城仙子”的思忆。“别来千里重行行”说的是漫长的旅行途中，有万千情事可以思忆。而其中最令人难忘的还是即将踏上征途的那一时刻，俩人执手相看，对方脸上水盈盈的双眼。

下片转换角度，写相思之情，“消凝”点明了相思之情让人伤感销魂。“花朝回夕，最苦冷落银屏。想媚容、耿耿无眠，屈指已算回程”几句说的是主人公设想：离别之后，每逢花朝月夕，她必定分外感到冷落，夜夜无眠，说不定她已经算好了我回归的日程。对方的相思苦情，这是想象中的事，但写得十分逼真，虚实难辨。这时候，仿佛她就在自己的眼前。接着，“相萦。空万般思忆，争如归去睹倾城”主人公转而想到：这千万般的思忆，不管是我想念她，还是她想念我，全都是空的，怎比得上及早返回，与她相见，那才是实的。“争”，同“怎”。那时候，“向绣帏、深处并枕，说如此牵情。”抒情主人公将向她从头细细述说，离别之后，他是如何如何地思念着她。幻想中，作者既描绘了她的相思苦情，又写出彼此述说相思的情景，深切而生动。

这首词的上片写的是主人公旅途中忆起“凤城仙子”，实景实情实写；下片描写对方的相思，虚者实写。上下片合起来，说的就是“相思”二字。全词铺叙、言情，有时间的推移，也有场景的变换，所抒之情饱满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