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仙引①（才过笄年）

【原词】

才过笄年②，初绾云鬟③，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④。算等闲、酬一笑⑤，便千金慵觑⑥。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⑦，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⑧，好与花为主⑨。万里丹霄⑩，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⑪。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⑫。

【注释】

①《迷仙引》：词牌名。《乐章集》注“双调”。

②笄（jī）年：十五岁。笄，簪子。古时女子会在十五岁举行戴笄的成年礼。

③绾（wǎn）：将头发盘旋起来打成结。云鬟（huán）：高耸入云的发髻。女子成年后发式由下垂改为绾结耸立。

④随分：随便、随意。

⑤等闲：平常。“酬一笑”两句，即一笑千金，也懒得再看。

⑥慵觑（yōng qù）：懒得看，不屑一顾。

⑦蕣（shùn）华：指朝开暮落的木槿花，这里借指容易消逝的青春年华。“华”，同“花”。

⑧君：指这位歌妓遇到的倾吐对象。

⑨花：这里指的是年轻貌美的歌妓。

⑩丹霄：布满红霞的天空。

⑪烟花伴侣：青楼卖唱生涯。

⑫朝云暮雨：语出宋玉《高唐赋》中的巫山神女典故，这里比喻歌妓爱情难以长久的卖唱生涯。

【译文】

刚刚才满十五岁，初次学会梳绾发髻的时候，我便开始学习歌舞了。酒宴上酒杯前，曲意迎奉王孙公子。算起来，就算他们一笑酬千金我也懒得看上一眼。我时常只是担心，韶华易逝，虚度了青春时光。

想我已经受到郎君您的照顾，您要好好为我做主。万里晴空，何不一同牵手归去呢。让我永远地离开那些烟花伴侣。免得叫人们见了我，说我是一个朝云暮雨的青楼女子。

【赏析】

歌妓这种在封建社会中最底层的人物，在柳永的词作里变得鲜活起来。本词摹拟一个妙龄歌妓的口吻，道出她厌倦风尘、追求爱情的内心世界，刻画了一位身处泥沼却向往自由、光明、高洁的不幸歌妓形象。

词的上片以刻画冷漠无情的现实起笔，展现了这位歌妓厌倦风尘的心理活动，下片由未来的强烈愿望发挥开去，写她对自由生活和美好爱情的渴望与追求。

上片开头道出了女子的年纪，正值花样年华，年满十五岁，开始梳绾发髻，插上簪子，装成大人模样。由于她身隶娼籍，学习伎艺是为了歌筵舞席之上“娱宾”，以便能够成为娼家牟利的工具。她在华灯初上的酒席之前为王孙公子们歌舞。由于她年轻美貌，色艺俱佳，随处博得王孙公子的称赞，一笑千金。可是她并不会为此而欣喜，对千金更是不屑一顾。从这些描写不难看出，女子对当下生活的不满，她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不屑千金相酬，只担心青春易逝，有如“蕣华”的命运一样，虚度此生。

下片写到女子终于遇到了一位可以信任和托付的男子，想让他救自己于苦海之中。之后几句，便是女子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在晴朗的天空下，与男子携手而去，回归正常的家庭生活。从良之后，将永远舍弃过去的生活以及那些风尘中邂逅的伴侣，改变自己的形象。“朝云暮雨”，典出自宋玉《高唐赋》。歌妓由于特殊的职业，送往迎来，相识者甚多，给人以感情不专、反复无常的印象。所以，这位歌妓不停地承诺、发誓，来表达自己内心绝非花心之人，自己更想要像寻常女子一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作者似乎只是客观如实道来，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对备受凌辱的妓女的深切同情，理解她渴望跳出火坑获得自由的心情。全词纯用白描，全以歌妓之口道出、读来情真意切、真挚动人、干净利落、通俗易懂，是柳词中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