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屿山上贤风吹》董联军散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古村南阁,始建宋初。千年风韵,鸟语花香。地处雁荡山北部,南依凤凰山,西邻显胜门,北濒大溪。依山濒水,山峦迭翠。古村由上街、下街、果木场三个村组成,为章氏聚居之地,也是明代直臣章纶故里,2010年南阁被授予“中国历史文化名村”。村有国家重点文物——“南阁牌楼群”,系明代古建筑,现存五座,规模宏大。

马屿山位于古村南阁,山小不高,孤峰屹立。当地俗称屿山。山上建有章纶弘塔,万绿一素。灰砖素瓦,庄严肃穆,格外精气神。

山不在高,有塔则灵。弘塔让屿山人文和灵气起来。乡人游客,见塔,俱知:南阁到了。塔为纪念先贤章纶所造,是古村自然与人文景观互为辉映的地标建筑,也是一座地杰人灵的风水宝塔。

老家在屿山东首,抬头见塔,感觉机会多多。每回老家远观之,却无近瞻。袁枚《黄生借书说》有言:“书非借不能读也”。盖万物莫不如此。熟视无睹,熟了就易疏忽。

若非乐清市要出《古村、古塔、古桥、古井、古廊亭、古城堡》一套丛书,因写作之需,近瞻弘塔,或许一拖再拖。

从屿山东西两侧,皆可登顶。其西侧巨岩当壁,岩多树少,路稍陡,与村庄相邻方便,村民多由此入。东侧建有文化广场,树多岩少,路平坦,松树修竹,花木绿荫,游客皆由此上。

丙申炎夏,携侄震宇,从东侧上。山高百米,峰回路转,出绿荫道,豁然开朗。清风徐来,心旷神怡。山下美景一览无遗,仿佛一幅崭新水彩。青山连绵,白云飘荡,房屋井然,田野山色,浑然一体,绿得生鲜。墨绿、浓绿、浅绿、嫩绿、草绿、黛绿……而或间隔,层次分明,仿佛绿色世界。久居城里,渐失本真。美景道不得,只缘此山中。此乃花木之乡,水土养人。

前行数十步,野芳幽香,清流石隙而出,下筑水池。临池建有飞檐凉亭,名为“胜览亭”。亭联:“啸傲烟霞犹见当年雅集,扶踈花木何妨此日清游。”紫气东来,鸟语花香,静而生慧。闲坐凉亭,浮想联翩。遥想章纶当年,告老还乡,登屿山,咏诗赋。烟霞闲骨格,恬淡清人生。无论高官达贵,抑或凡夫俗子,故乡的云最能抚平沧桑。

明成化十二年(1476年),64岁高龄的章纶第三次上奏乞求致仕获准,终归故里。章纶诗云:“恬然在安宅,俯仰可徜徉。消忧有琴书,协意如宫商。”卸锦归田的章纶自称“广漠野人”,优游林泉,以诗书自娱。

沿山道盘亘而上,老家与南阁,尽收眼底。南北两山,犹凤凰展翅。两山间狭长平坦,如凤凰脊背,自西向东密密麻麻布满了民居。村舍不断向东西扩展延伸,东边已突破南阁堡迎辉门,与老家相连。我无法肯定何处是老家。

震宇眼明手快指点:“爷爷家在那里,几棵高大枝繁叶茂的松柏树处。”对呀,我怎么能把标志性特征给忘了。

树为全村之最,上百年,是震宇的太爷爷亲手植下。老屋为百年老宅,廊檐大柱,道地很大。我的童年欢乐全在老宅道地里。看舞狮,玩弹珠,掼纸板,打鸡毛球,有时球打上屋檐,就拿长竹竿挑下来,还把瓦片挑翻;晚上纳凉,数星星,听说书……岁月如歌,转眼间震宇也做爸爸了。

对面马家岭,绿得认不出样子来。蜿蜒而上的石阶,全被绿荫遮盖。煤气灶没有兴起时,山上光秃秃的,砍柴是农民谋取生活的必由之路。

马家岭是一条南阁通往雁荡的民间商道。南阁的板栗、肖梨、花生等山货,白溪的虾皮、咸鱼等海货,都经马家岭到对方交易。

春游雁荡,也走马家岭。山岭石头磨得光亮,赤脚走起也舒服。每到岭头看山下梨花盛开,花团锦绣,一片粉海,黛色村庄,炊烟袅袅升起,如入仙境。如今炊烟不再,梨花不现(梨树砍了种花卉苗木)。

穿竹林,至山顶,欣见休闲广场在茂林修竹、绿树环抱中,静静敞开。天人合一,宠辱皆忘。广场呈长方形,东西布局,约足球场大。南侧一排石凳。北侧一座石廊,雅致优美,设有美人靠。廊联曰:“游目骋怀四面风光舒快意,扪心揣度一生善恶发深思”。赏景,修身,养性。

风轻云淡,万籁俱寂。若练太极,别有洞天。文人墨客,挥毫泼墨,弹琴吟诗,不亦乐哉。邀友赏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此处观塔,修竹翠柏,犹显玉树临风。休闲广场之妙,一是在生理上让登山人稍作休养,气定神闲;二是在心理上有美学之功,既有屏风之美,也具旗袍之韵。不让弘塔一览无余,犹抱琵琶,脉脉含羞,呼之欲出。

旁有曲径通弘塔,修竹随风,摇曳多姿,妩媚十分。出林荫道,见弘塔。塔素雅灵气,浑身散发中华传统文化的精气神。塔高二十余米,七层八面,砖混建筑,飞檐翘角,古朴壮美,大气精致。塔内通透,每层开有圆拱观景窗,设有楼梯,盘旋而上,可极目远眺,饱览风光。

弘塔刻有门联:“九曲溪千年诵名仕,百岗顶万代蕴英才”。九曲溪为古村灵魂,百岗顶为古村根基。此塔为百姓筹款而造。弘塔助建碑记载:塔建于甲申年(即公元2004年),由南阁三村双委、老年协会共同凑建。捐助者来自四面八方,有乡镇、村委、风景区及个人,金额几千到数万元。可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尊贤弘德情不老。

登塔眺望,景色尽收。九曲溪碧波荡漾,石柱擎天巍然屹立。章氏祖墓和章纶墓皆在石柱山下,村人谓石柱峰为风水石,心存敬畏。

石柱与弘塔,东西呼应,自然人文,相得益彰。如果说神圣 “石柱”,象征章纶“性亢直言,不能偕俗”的性格;那么文雅“弘塔” ,則彰显章纶“德才兼备,为国为民”的品行。

古时南阁有“八景”,成于宋代,明有记录。《温州府志》载:“恭毅公里中八景:石柱擎天、西湖晚钓、仙岩落月、北萨春耕、桃林牧笛、柳港渔灯、马屿书堂、雁湖古刹。”现八景之中,除了“石柱擎天”、“西湖晚钓”、“仙岩落月”, 其余五景不复存在。

而“西湖晚钓”位于九曲溪中游,筑堤成湖,夕阳映照,碧波荡漾。现为天然泳池、水上乐园,是村人纳凉消暑最佳处。“仙岩落月”为自然景观,夕阳西下,月上中天,群山连绵,层峦叠嶂,溪山云烟,朦胧夜色,犹入仙景。

从宋至明清,温州科举入仕者数百位,不泛有位高权重者。600多年过去了,当地百姓纪念章纶爱戴有加。他们敬仰章纶的忠节品行,还根据章纶事迹编成《拜天顺》戏剧,数百年间久演不衰。近由汤琴编剧的越剧《章纶》在各地上演,并在中国第三届越剧节上获奖。

《左传》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贤者若有“一立”或“半立”,后人皆会纪念。

与章纶同朝为官的于谦(明朝名臣、民族英雄),也是百姓爱戴的贤臣。章纶以“德言”闻名,于谦以“功德”著称。两者皆“忠心义烈,流芳百世”。然而一场明王朝的“土木堡之变”,让他们各自人生,起伏跌宕,荣辱兴潜。

明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明英宗朱祁镇听信专权太监王振,御驾亲征蒙古,被瓦剌俘虏,史称“土木堡之变”。为抵御外侵,兵部侍郎于谦等拥立皇帝其弟朱祁钰为帝,改元景泰。

于谦亲自督战,固守北京,破瓦剌之军,力保大明王朝。次年瓦剌释放英宗,被景泰帝软禁于南宫,一锁七年。期间于谦忧国忘身,自奉俭约,辅助景泰帝。清除阉党,稳定局面,百姓安居乐业,吏治为之一新。

景泰三年,朱祁钰废除了明英宗之子朱见深,立自己儿子朱见济为太子。然天有不测风云,朱见济于景泰四年不幸夭折,东宫太子处于空位。景泰五年,章纶上《疏陈修德弭灾十四事》,其中“复储位”,定天下之大本。主张内官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事权,后宫不可盛声色,并要求复汪后于中宫,还沂王朱见深之储位(东宫太子),朔望率群臣朝见从瓦剌赎回之英宗。

“复储位”是犯了景泰帝心中大忌,朱祁钰好不容易捡到“帝位”,当然想让自己后人继承九五之尊万万年。章纶的“复储位”简直虎口拔牙,“不识时务”。触怒景泰帝,入大狱,受尽毒打,九死一生。

同样事关大明皇家的礼仪之争。温州的张璁“锦上添花”,他上谏支持明世宗朱厚熜,结果龙颜大悦,三度任首辅。

景泰八年(1457年),石亨等人发动夺门之变,英宗复位称帝,改元天顺。章纶与于谦的命运发生改变。

英宗复位,下旨释放章纶,擢礼部右侍郎。但因生性亢直,不为当事者所喜,任侍郎二十年未升迁。十二年辞官回乡,优游林泉,以书自娱。享年七十一岁。追赠南京礼部尚书,谥恭毅。

而于谦被明英宗以谋逆之名,处死。景泰朝结束。英宗听信谗言,杀害救其于危难之际的大功臣于谦。这也成为他继“土木堡之变”后的又一大历史污点。而明代宗朱祁钰,也成为了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唯一没能葬入明十三陵的大明皇帝。

一部大明王朝的春秋,因宦官专权而改写历史。王振、汪直、刘瑾、魏忠贤这些权倾朝野的大宦官,结党营,贪污受贿,巧取豪夺,专横跋扈,祸国殃民,使明王朝一步步走向末路。

假如九泉之下的章纶与于谦相逢,如何老泪纵横话沧桑?一位为国杀敌保江山,竟以谋逆之名处死;一位为国忠谏佑黎民,竟受尽毒打九死一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爱国爱民,在封建皇权眼里,唯有“利益”两字。“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好在历史不是由权力书写的。

红尘滚滚,改朝换代。国君和社稷,岂能一成不变。唯有老百姓不可更换,是国之根本,最为重要。故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显得那样高大上,不愧为古代伟大的思想家。

观当今,倘若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不也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殊路同归。爱民就是最大的爱国。爱国的核心就是爱民。

古往今来,真正英雄俊杰皆是“不识时务者”。甘受宫刑的司马迁,坚信日心说的哥白尼,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林则徐,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文天祥,冒死忠谏的章纶等。

世间的叛徒、汉奸、卖国贼、贪官污吏,无不以“识时务”为自诩的典型代表。

章纶自称“戆夫”,一生铁骨铮铮,忧国忧民。就是这股“不识时务”的戆劲与忠节,名垂青史。他不怕得罪权贵,有人劝其如此不好,他回:“在我者有义命,在彼者吾不知也。”

景泰四年,太监兴安请皇帝到新建成的隆福寺去,章纶即上疏反对。明永乐年间开始,太监逐渐成为权力特殊阶层,很多大臣为升官或保平安,走巴结太监之路。章纶很清楚,但他不怕得罪皇帝身边红人太监兴安,正气凛然,毅然上疏阻止。

他秉性耿直,还厌恶附炎趋势之徒。对于自以为在英宗复辟事件中立了大功的权臣石亨、杨善等人的跋扈气焰,不屑一顾。竟还当着石亨的面为于谦喊冤,因而遭到石亨、杨善的极力诋毁,于天顺二年被调往南京礼部。

天顺初年,山东自然灾害严重,民不聊生,主政山东的官员上疏告荒请减租赋,户部不仅不同意,连告荒的奏疏也被户部尚书杨善扣压不报。章纶得悉,立即上奏皇帝,终使皇帝同意减去山东当年一半租赋。因为“忠”和“節”,他不怕“得罪”人。

周恩来说得好:“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最老实的人,因为只有老实人才能经得起事实和历史的考验。”譬如权臣石亨,官至太子太师,因发动夺门之变,拥立复辟,权倾朝野,但骄横跋扈,培植党羽,最后瘐死狱中。

现实生活中,利己主义穷尽百出。无论是阴阳两面的贪官也好,还是阿谀奉承的文人、专家也罢,一个社会的文明进步与否,讲真话的人群的多寡,是很好的风向标。

奥运会傅园慧的“洪荒之力”真心话,引燃了国人的无限喜爱与推崇。她动人的“洪荒之力”,也让台上豪言壮语、台下偷鸡摸狗的贪官无地自容。许宗衡承诺“不留败笔,不留遗憾,不留骂名”;张宗海宣誓“发扬草鞋精神,心中时刻装着人民”,玩起女人却心装三要求:本科、漂亮、没结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无论从尊贤崇德的现实历史的角度,还是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出发,章纶忠谏为民的精神风格,都需大力弘扬。

震宇悄问:世上真有风水?能逢凶化吉,转运腾达?我回:风水有善恶之报。福由心生,境由心造。其实最美风水在心田。

“风水”本为相地之术,古称堪舆术,是一种研究环境与宇宙规律的哲学。其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劝人为善,顺应自然,优化环境。古人认为,人的心灵与天地的灵气是相通的,美好的心灵才能和美好的风水地同气感应,才能获得吉气善待。反之,则受惩罚。

譬如泰安原市委书记胡建学,坚信一位“相学大师”说他有副总理之命,只缺一座桥,于是他绞尽脑汁,让国道改线跨越水库而修桥……结果桥未成,人倒了。

“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种善得善,种恶得恶。塔若倒了,后人会重建;名若败了,岂能再重塑?章纶弘塔,尊贤敬德,崇文向善。精神不灭,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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