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煎饼就成为庄户人的主食了。记得自己还吃过地瓜面摊的煎饼。常记得娘坐在鏊子一边,用手在鏊子上滚地瓜面团,一圈又一圈,然后用摊煎饼专用的耙子刮几下,之后把它揭起来放在盖垫上。姨就坐在鏊子前边烧火。后来我也干过烧火的活儿,在星期天或者是放学后。再后来我的作业多了,娘不忍心占用我的时间,就把鏊子搬到地上,用柴草自己烧,自己摊。
玉米的产量高了以后,家家就光吃玉米面煎饼了,因为玉米特有的清香,又加上刚从地瓜面煎饼过渡过来,才换掉口味,所以感觉那时的玉米面煎饼最好吃。
把玉米粒用簸箕簸净,放在石磨或碾上碾成糁子,然后倒在盆里用水泡上大半天,估摸泡透后,就放在石磨上推。一勺勺舀进磨眼里,一步步推着磨子转。细腻柔滑的玉米糊淌在磨盘上。磨完刮进盆里端到鏊子前,一边续柴草,一边摊煎饼。
娘从小时候就干活,没条件上学,打八岁起就学着摊煎饼,到十来岁时就已经摊得很好了。她们一大家子的饭食就由姥娘和娘干。再后来几个姨也开始干。冬春季节,煎饼糊子不发臭,头天磨好后,第二天可起个大早,点上油灯开始摊。劳力们也早早起床下地。连续摊一早晨,到了饭点时四五个劳力都回来一起吃,一顿饭吃去多半盖垫子,摊一早晨只剩下薄薄的小半打。摊完这一回,就开始张罗下一回的煎饼糊子了。天长地久,娘练就了一手好煎饼活儿,她摊出的煎饼既薄又干松还软和,特好吃。
记得上初中时,冬季要住校。星期三下午回家一趟,从寨山和鼓山之间那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徒步十多里路。背上三天的饭——一包袱煎饼,一顿按三个算,也得二十四个。娘总怕不够吃,就多放上七八个,有时能吃掉,有时就剩回来,大部分是煎饼渣了,娘也舍不得扔,泡成煎饼汤吃了。不管农忙农闲,到星期三或星期天,娘总是先摊好煎饼,让我们每回都带新的,新煎饼有香味。农忙时地里的活儿紧,娘就开上电灯晚上摊。很多时候我半夜一觉醒来,娘还坐在那儿叠煎饼,困得她老打盹儿,把叠好的煎饼都放错了地儿。她非得干完不可,因为天亮后,我和大弟弟每人要背一包袱煎饼去上学。娘生怕误了我们上学。打发我们拿上饭,又得开始磨面磨糊转磨道,然后再摊,因为家里人也要吃。农忙时,夜里摊煎饼总打盹儿,冷不防手就滑落在滚烫的鏊子上,常烫得起泡。四五年后,大弟弟竟突然因病而故,我哭着问了二十几年:“他怎么能忍心舍下一辈子含辛茹苦的娘?”
農村妇女都和娘一样勤劳艰苦。有一回李奶奶说,她那回摊煎饼没人看孩子,就用缠腿的宽布把孩子绑在背上。摊煎饼时一起一落,孩子从背上掉到鏊子上,滚烫的糊子烫坏了脸,当娘的内疚了一辈子。
而今,人们都过上好日子了,吃食多起来,也不用再自己摊煎饼,想吃就能买来。写出以前那些真实的生活,是希望远离了繁重的劳动,而今自由、轻松的青少年们,能了解前辈人的真实生活。那些经历过艰苦劳动的人们,其中有你的娘、姥娘、曾祖母,而你是他们一脉相传的人,感知她们的过去,才会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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