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的旋律
奉贤多桥。
拿地名来说,有南桥、头桥、邬桥、法华桥……就桥名而言,有通津桥、素衣桥、南梁桥、叫化石桥……从形态来看,有拱桥、板桥、吊桥、独木桥……当然还可以有很多种分法,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已证明了奉贤确实多桥。
桥是什么?桥是路的延伸。路是什么?路是先人陈陈相因的脚印留下的探索轨迹。
极目骋怀。在人类与自然抗争的历史长河中,这无数的脚印走到一条峡谷,遇到一个隘口,撞上一道河流,戛然而止。身后是追逐的凶兽,或是相残的同类;远处则是丰饶的土地,明媚的阳光。中间则间隔了汤汤江波,岩岩鸿沟。路被阻断,命悬一线。无意中,有人发现一截倒下的树木横亘其间。于是,先人们借此飞渡。从此,在人类遗传的密码里,才有了“桥”的概念。
奉贤开埠非晚,只是原属华亭、云间,自清雍正二年才析出县治。其实,早在新石器时的柘林一带,我们的先人已在这片土地上,胼手胝足,刀耕火种了。据史记载,柘林、青村地区南临大海,西濒柘湖。柘湖是烟波浩渺的湖泊,堪比云梦、洞庭,只是后来蒸发枯竭了。但大海潮起潮落留下的潟卤之地还在,柘湖余脉派生出的港汊湖河还在。水网纵横,渔舟唱晚。但它们妨碍了人们的生产活动,也阻断了人们的出行与外界沟通。于是,一座座桥就在这里出现了。
如果将奉贤比作一把琵琶,而路是琵琶弦的话,那么桥则是架起这些弦的“品”。那一截一截的品阶,一程一程地把人们追求文明、追求自由的梦想渡到彼岸。桥有多少,则路就有多长,梦有多长!如果没有桥,这路将何以堪?
在这片土地上,现存最古老的桥,要数柘林新塘村的“通津桥”了。前些天,我曾去那里。没有理由,只是想与它作心灵的交谈。
它落成于南宋丙子年间,算来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它历尽沧桑,几经兵燹。至于它经历了多少磨难,谁也说不上。即便是桥堍边五百多年历史的白果树,也仅仅是玄之又玄的晚辈,只能局促在边上,对它一副恭敬膜拜的神情。
你别看它身上全是补丁,老态龙钟得像一个乡下老太,但心里亮堂着呢!连接着它的白色路面,就像新近更换的刚性琴弦,一直通往乡路、国道、高速公路。再把外界的信息汇集到这里。它知道,奉浦大桥、闵浦大桥通了,宅上的老人去上海就像去赶集那么方便。这是好些年前的事了。最近啊,轻轨要过江了,隧桥要穿过江底了。那“上海之鱼”正热火朝天呢!那该要建多少桥呢?它又要有多少晚辈呢?从这一根根弦上,它听到了建设者欢歌的旋律,感知了时代前进强劲的脉搏。
至于遭受的苦难往事,外辱内乱,有多少它的长辈桥梁被历史烟尘湮灭了,它都一一记在心里,只是偶尔在黄昏时打开,就像翻陈年的黄历。因为,经验告诉它,不能老回头看,什么都得往前看才是。
它知道自己很老了,但永远不会死去。因为只要有人想与外界沟通,桥的生命将会无限地延续。
由此而联想到建桥的人。俗话说:造桥铺路,胜似造七级浮屠。可见造桥是义举,是善事,功德无量。
沪杭公路的柘林段,有一座石桥,原名叫“叫化石桥”。那儿有一条百尺泾河阻碍了人们的出行。不知多少年以前,这里来了一群叫化子。为造这座桥,他们成年累月四处乞讨,最终他们用乞讨来的财物,造起了一座石桥。为了纪念他们的义举,人们将桥起名为“叫化石桥”。而如今,公路已拓宽,石桥已翻建成混凝土桥。那桥名也换成“大石桥”,只有老人们还习惯地叫它“叫化石桥”。我倒在想,还是唤作“叫化石桥”吧!那不仅在于它的特色,更重要的是它承载着老百姓对那批生活在最底层的义士的敬重。虽然,他们没有个体的名字,只有一个“叫化子”的群体贱称。但这足以让世世代代感恩!
现在好了,造桥筑路,政府有的是钱,有的是施工的队伍。再也无需叫化乞讨了。如今的桥又是何等的体面,想造多少就多少,想造多长就多长。
据光绪《奉贤志》记载,当时有5500来座桥。如今,据不完全统计,整个区内已有12000多座。如果平均以每座桥30米折算,合起来该约有360公里长。
独木桥、石桥、斜拉桥;引水桥、公路桥、铁路桥、立交桥……长桥卧波,奉贤正勾画着水的文章,桥的蓝图。这形形色色的桥梁,焊接起大大小小路。欲说还休,回环往复。勾连千村万户,交通城市乡村,通往外面缤纷的世界……
琵琶弦上说相思。我仿佛觉得,这古往今来无数的桥梁支撑起的根根琵琶弦,组成了桥优美的旋律,正弹奏着水乡的《春江花月夜》和回归自然的《故乡行》……
2014年12月11日于枕曲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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