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梅《农家茶香》散文赏析

作者:朔梅 栏目:朔梅诗集 2020-09-18 17:07:13

农家茶香

喝茶是一种休闲,无疑也是一种文化。

以前,小镇上都有茶馆,茶客以中老年居多,茶馆集散着各种街谈巷议;如今,茶馆已颠覆了原来的内涵,茶馆成了商谈、会友休闲的场所。饮品也不是单一的茶水,兼有咖啡、瓜果等。

去这样的地方次数多了,就生腻。于是想起曾巩“麦粒收来品绝伦,葵花制出样争新。一杯永日醒双眼,草木英华信有神”的诗篇。曾巩所说的“麦粒收来品绝伦”大概是指麦茶了。

我家乡的奉贤农村,依然保持着喝传统茶的习惯。除麦茶外,还有夏枯草茶、姜茶、薄荷茶、橘皮茶、决明子茶等。当然,这些茶,对于长年累月在田野里劳作的农民,绝不是休闲,而是为了解渴消暑。

若以季节论,春夏,则以喝大麦茶、夏枯草茶、姜茶、薄荷茶为主;秋冬,则喝橘皮茶、决明子茶。当然,也因各人的喜好习惯而不同。而在这些乡茶中,我癖好麦茶与夏枯草茶。

先说麦茶吧!

麦茶准确地说,应该是大麦茶。每年夏收,大麦、圆麦、小麦次第成熟,而以大麦为先。于是生产队长派几个老年农妇,选一块早熟的麦田开镰。随后,脱粒,扬尽,晒干。在牧场的大铁镬里炒到七分熟,存放在篾篰里。

每逢大晴天出工的日子,兼任烧茶的饲养员,将井水挑入装着木圌圈的大铁镬,再将一大瓢炒熟的大麦倒入镬内。在风箱不紧不慢的呼哧声里,要不了半个小时,水就滚开了。于是再添一把柴火,焖上十来分钟。烧茶的人一揭开镬盖,水汽立马弥散开来。茅屋内尽是醇香的麦茶味。

夏收时节,赤日炎炎。田野里,劳作的农民不是挥镰收割,就是弯腰栽种。挥汗如雨,衣衫上尽是结成痂的汗盐。他们不时看看望不到头的田垄,再翘首看看炽热的太阳。

此时,正所谓“日高人渴漫思茶”了。看见送茶的人担着茶水出现在村口,劳作的人们拔出泥腿,扔下镰刀,争相奔上田埂,成鹄立状。没轮到的,或用袖管抹汗,或用草帽刮扇凉风,权作小憩;轮上的,拿起偌大的瓠瓢,咕咚咕咚牛饮。

据《本草纲目》记载:“大麦味甘、性平,有去食疗胀、消积进食、平胃止渴、消暑除热、益气调中、宽胸大气之功。”而此刻的农民,顾不得那些劳什子,只是为了解渴。

其实,麦茶不仅能消暑解渴,而且口感特别。那炒熟的大麦,色呈深赭色,有股子夹杂着木头的焦香味。细细品咂兼有旱烟和咖啡的味道,即兼粮食的醇和味。

男人们往往咀嚼浸泡了的麦粒。那麦粒的精华都已溶解在茶水中,剩下的只有略带焦糊味的苦涩。那也会上瘾,但只有经历了辛勤的人们才能品咂。就像生活,只有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才能悟出生活的真谛。

什么“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惟觉两腋习习清风生”,那都是文人的故弄玄虚罢了。

再说说夏枯草茶吧!

夏枯草是一种夏至即枯的草本植物。生也贱,长于荒郊、砖丛、野地。株呈盆状,花如穗状直立,色兼红紫。性寒,味甘、微苦,有清火、消肿、解毒之功效。

我老家屋后,有一片竹园,断砖残瓦间杂草丰茂。而以益母草与夏枯草居多。这两种植物喜荫,所以在竹园内长得特别茂盛,枝叶肥厚。益母草由于株秆修长而显鹤立。一种叫作“梁山伯”的蝴蝶常在上面停留。夏枯草刚开出红紫的花絮,祖母将其割下来晾在簸笾里,搁在屋檐上晒得爽干,即可泡茶。一般作药用,则株与穗分开。而农家泡茶,则株穗并用。

麦茶一般在劳作间饮用,而夏枯草茶多作家用。夏秋间,农家煮完早饭,镬底还有饭痂,于是倒入井水煮开,再将夏枯草放入,焖上十来分钟,而后舀到粗瓷缸内凉开。够家人饮用一天。或遇轻体力劳动,像锄草,间苗,生产队里不集中供茶,于是在茶壶内灌上夏枯草茶,放在田头。

夏枯草茶色如枫泾石库门酒,没有麦茶的焦香味,入口微苦涩,回味甘醇爽口,解渴醒神。那时,农家舍不得买茶叶,往往以此招待来客。

现在,作茶用的夏枯草、大麦,超市里有得卖。我曾买过超市里的大麦泡茶,但没有喝出当年的味道来。

农家的茶中,还有姜茶、橘皮茶、决明子茶,但我偏好麦茶、夏枯草茶。如今的茶类有包装奢侈的金骏眉、铁观音、高山茶、龙井茶,喝茶的道具也时髦且品类繁多。我也在被慢慢地同化,我喝茶的习惯虽故作斯文,但还是掩盖不了穷凶的牛饮。

我母亲还保持着采撷夏枯草的习惯。夏日里每次回家,我常到灶披间里喝母亲煮的夏枯草茶。那不是消消停停品用的而是站着喝的茶。它其实是劳动者的茶,宜于牛饮的茶。一茶缸下肚,四肢的脉络关节都打开,淳朴敦厚的乡情在血管里涌动。

发表于2016年5月21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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