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正在读小学,校园与一条小河相隔不太远,我的座位紧靠朝南的窗户,在我们那个不给老师添乱就算好学生的年代,我总是明一眼暗一眼的把视线搭在那条河上,现如今追忆起那段时光,书本上的东西没多少印象,只有这条河像团在一起的蚕丝一样,一旦找到了头就会扯出一个长长的、缠缠绵绵的故事来。
小河是南北走向,曲曲折折、有宽有窄,但宽不过十几丈、窄不过七八米。岸的东面是一个又一个村庄,一片片高矮不一的农舍,错落有致,傍晚时分,炊烟袅袅,一幅美丽的田园景色。岸的西面是油画家刚刚涂抹几笔的城市雏形:楼不是很高,大多数是两层到四层之间的建筑,虽然有大小高矮之分,形状却十分相似,基本上没跑出火柴盒的模式。而在它们中间鱼贯而过的这条河呢?左连右拐,像一根银丝把乡村和城市紧紧地缝在了一起。
在这条河美好的景致毫无遗漏地收进我眼底的同时,也吸引了许多像我这样的男同学。
早自习前我们结伴来到这条河畔,岸上的野花刚刚吃完她的早点——露珠,又吸取太阳慷慨的馈赠,扬着笑脸欢迎我们这群小家伙的到来,下河不足课间操工夫就捞上了几斤小拳头大小的菱角,这时河岸上的人也没闲着,寻着洞口轻轻摸去,不一会儿,便捉到了几只脚后跟一般大小的肥肥的河蟹。
这下好了,同学们从口袋里掏出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捡一把干树枝,燃起一堆堆火,又说又笑、欢欢喜喜地享受着大自然给我们带来的美味。
中午放学回家,吃过午饭后,我们又来到这里,七月是我们这里最炎热的月份,先下河来一圈什么泳姿都不靠的狗刨,溅起无数晶莹的水珠,惹各种蜻蜓前来助兴,小伙伴中正好有捉蜻蜓的高手,用缝衣服的线捆几片草叶子,然后把线的一头系在一根棍子上,上下左右不停转动,嘴里喊着:“蜻儿噢,蜻儿噢,过来吧”,这时一只雄性的蜻蜓就稀里糊涂地追上空中飘动的草叶,然后再加快速度在空中旋转上几圈,突然落地,手急眼快的小伙伴准是将雄性蜻蜓捂在手下了。当然,这种破坏生态平衡的游戏也不总玩,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水里度过欢乐的时光。
这条河叫菱角河。
菱角河,有太多好玩儿的地方,太多让小伙伴们眼馋、嘴馋、手痒的东西。
菱角河除了有大菱角外,还有先头说过的河蟹,还有各种各样的鱼,鲤鱼、鲫鱼、鲶鱼等等,数也数不过来呀。特别是因为它是南北走向,所以一头就和渤海湾接上了头。每年秋季,每每高粱红了的时候,有一种叫做海胎鱼的鱼类从海里游到菱角河里产卵,这种鱼产完卵就死去了,像大人手掌一般长,两个手指一样宽,呈着金黄色的肚皮倒仰在水面上,一片片的,尤其是赶在西边的太阳像一座圆圆的挂钟把金黄色的声音撒进菱角河上的时候。这些鱼随着河水的流淌声一起哗啦哗啦地传得很远很远,鱼好像又活了,水好像又笑了,承载着我们童年欢乐的菱角河从那时起就走进了小伙伴们幼小的心灵里、天真的记忆中,并随着我们一起长大。据说海胎鱼的滋味,是我们小伙伴到现在也不曾在其他地方尝过的人间美味。那个时候,我们每次带上几条鱼回家,大人什么佐料也不放,就用清水煮一煮,然后加点盐就可以吃了,不用说吃鱼肉,就是喝口汤,满嘴就立即冒出那种秋黄瓜味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很匮乏的年代里,菱角河给予我们的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
每到这时,我们就发誓,等我们的儿女也像我们一般大的时候,我们会带着他们看望菱角河的。
可是,30年后,当我们真的带着我们的儿女来到菱角河面前还愿时,菱角河已经是面貌全非了,到处是建筑垃圾,到处是排污口,把不同颜色的污水汇聚在菱角河里。河道变得更加窄小了,弯弯曲曲的好似一条在痉挛中死去的黑蛇,僵硬地躺在那里,散发着难闻的臭气。孩子们用充满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们,仿佛在说:“这就是你们曾经崇拜过的那条河吗?”我们红着脸,好像刚刚偷了东西被孩子们抓住了手腕,不知如何是好。清澈的河水在什么地方,欢乐的鱼儿游向了何方?野花、河蟹、大菱角,还有那自由飞翔的蜻蜓,都去了哪里呀?
我们经历了人世间几十载的风风雨雨、沟沟坎坎、踉踉跄跄,走到了今天,在成熟的同时,也打磨掉了我们身上许多美好的、善良的东西,增添了几许沧桑和苦涩,让我们本来就衰老的童心又蒙上了一层灰色。
菱角河,我童年的河,我心中的河,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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