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岁月的两端》鹤蜚散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安娥上世纪二十年代住过黑石礁的红星村,早年那里是渔村,当年,安娥才二十出头,作为中国最早的红色女“间谍”,跟随中央美院的同学和丈夫共产党员邓鹤皋来到大连,她住在农民家里,把自己化装成农妇,秘密地开展地下工作。想象不出,当年像电影明星一样年轻貌美的安娥,如何装扮成一个农妇?那时候安娥还没有遇到田汉,虽然天天在黑石礁的海边枕着涛声入睡,并没有料想,往后的岁月里会把她打磨成著名作家,更无法知晓,有一天,那个不起眼儿的黑石礁小渔村,会带给她灵感,成就她享誉世界的《渔光曲》。

我小时候,黑石礁是城乡交界处,由黑石礁往东是城市,往西就是郊区了。那时,旅顺南路起点的地方就是黑石礁。在如今黑石礁辽师附中的操场边紧挨着大道的地方,安放着一块界石,那块界石就是区别城郊的界石。在工农界限分明的七八十年代以前,郊区基本上可以算是农村了,住在郊区的同学有时还有些小自卑。

现在位于黑石礁与杨树沟之间的东财大正门处,原来是一个细长弯曲略有些平坦的深沟,沟里的稍高处住着几户人家,房前屋后都是菜地和树木。深沟贴着山脚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的水是从山上流下的山泉水,从南往北一直往黑石礁海边流去,通过此地段修有一座土桥,土桥的两侧下面河边经常有人在那里洗衣服。只可惜,这条小河在填进深沟时已经一起填埋不见了,桥也不需要拆除,一并与填平的深沟达成了和解,被平坦的大马路覆盖了,沟里住着的人家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他们或许找到了更好的去处。

以前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奶牛场,奶牛场往后面就是成片的山林。坐车往旅顺去时,从黑石礁西行的坡路拐上来,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山坡上的奶牛场,奶牛场好大好大,似乎占了整个山坡,奶牛大小不一胖瘦不等地散落在山坡上,身上都是黑白斑点花纹的混搭,有动有静,远远看去,像一幅幅不时变幻的动画,美丽灵动。

山沟大约是八十年代后期填平的,填平后新起的地面竟然与奶牛场所在的山坡划上了等线,就是现在的东财大正门处的博雅楼附近。博雅楼或许算得上这个学院的标志性建筑吧,高大结实,英气逼人,我曾经进去过,大楼内空旷无用的地方比较多,整个感觉有些浪费,了解了内情,再重新打量,感觉有些虚张声势,远远望去,倒是一点也看不出那里曾经横倒竖歪地躺过温柔花奶牛的痕迹,那些牛奶的味道也早已随风吹散,去了他乡。

从黑石礁到凌水桥以前就是大学云集的地方,就好比现今的大学城,当年就有七八所之多,黑石礁当年有辽宁省财经学院、水产学院,紧挨着的凌水桥一带有海运学院、海运学校、水产学校、大连工学院、电力学校、轻工业学校、财税学校等多所院校,有一些后来发展成了国内外有影响的名校。近几年加速“升级换代”,这些院校不仅变了名称,规模也与当年不能同日而语了,原来的地方也不够用了,扩充、增项、放大,大门越修越高越大,学生越来越多,分类越来越细越杂,校区也开始占据越来越大的面积,这些地方的生态,开始以学院为中心进行了繁衍。如此,就多了文气,还有霸气。

小时候在凌水桥住,放学后经常到大连工学院——如今的大连理工大学院内玩。院内有一座巨大的伟人雕塑,我们经常在那里玩捉迷藏,我常常把自己藏在伟人伟岸的身影后面,藏得很深,想办法让小朋友们找不到我。那时候哪里懂得,天下没有能藏得住的东西,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的平凡肉身……

安娥在黑石礁一带住了一年多,就离开新婚不久的丈夫,被派往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沉浸在新婚幸福里的安娥一定心怀不舍,不过,加入党组织的安娥只好把个人情感收纳起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革命事业中。安娥作为一个女性革命者,又是第一代红色“间谍”,她被理想主义的信念支撑着,心中承载的是更高远的目标,小我的命运与家国的命运在心中的份量轻重自然明了。

为安娥送行的人中有周恩来,可见当年她的份量。她走后不久,她的丈夫就被叛徒出卖,后来,安娥听说丈夫死在狱中。从莫斯科中山大学回来后,安娥接到新的任务,直接去了上海,后来,她遇到了改变人生的田汉,也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作品,除了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的《渔光曲》外,还有《卖报歌》等著名的歌曲。

不过,安娥后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并没有死,十年后,经过组织的营救从监狱里出来了,而此时,安娥已经另有归属,命运总是这样残酷。

安娥到大连的时候,正是日本殖民地时期,她选择黑石礁居住其实还是非常有风险的,因为当年的黑石礁虽然是小渔村,但是紧挨着黑石礁的星个浦,却是有名的高尚住宅区,那里到处都是豪华别墅,住的都是有钱人,连有名的连锁酒店大和旅馆都在那里落脚。现在想想,她只在那里住了一年,如果长期住下去,难保她不会有危险。

从凌水桥的海边,可以看到黑石礁的海边,中间有半个临海的山腰阻隔着,不过,如果遇到退大潮,可以从凌水桥的海边,踩着礁石,一直走到黑石礁的海边,那时候也是小朋友们最开心的时候,不仅可以赶海,找到平时找不到的鲜美海物,还可以伸手摸到平时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黑石礁,那份喜悦,只有在凌水桥住过的孩子们才能够体会得到。

与田汉在一起后,安娥并没有如愿地嫁给田汉,另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安娥与田汉厮守的美梦,安娥选择了离开,她当时隐瞒了已怀有身孕的事情,一个人偷偷地生下了孩子,后来又把孩子托付给母亲,继续开展革命工作,直到一次她带着儿子与田汉在船上不期而遇,田汉才第一次知道并看到已经四岁的亲生儿子,那以后,两个人重新走到了一起。

五十年代初,安娥重回大连,她到大连机车厂体验生活,并完成了一系列反映苏联专家和机车厂工人事迹的小说和报告文学等作品,其中以机车厂人薛吉瑞事迹为原型的长篇报告文学《一个劳动英雄的成长》由劳动出版社出版发行,成为新中国第一部描写当代工人的长篇报告文学作品。据记载,安娥最后一次离开大连是一九五二年,那时她出版了好几部关于大连工业的小说等作品。

我喜欢黑石礁,经常到黑石礁去玩,有时在海边转转,有时找一家好吃好喝的地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吃吃美食,听听音乐,与家人和朋友们聊聊天。每次到黑石礁,我都不由地会想起安娥。五十年代她回大连的时候,一定会坐着那咣当咣当的电车到黑石礁,因为从大连机车厂所在的兴工街到黑石礁有直达的电车,据说,她在大连机车厂当了六七个月的文化教员,她那么喜欢大海,她没有理由不到黑石礁,那时候的她会不会站在海边,踩着遍布海边的礁石,捡起那些失落多年的记忆碎片?

黑石礁的黑色礁石已经越来越少了,五十年代,黑石礁海边的水产养殖厂为了海带等生产需要,曾经炸掉了许多礁石。而风景美丽的凌水桥海边,也已经填海筑坝,找不到半点旧日的模样,这里的海岸线重新规划,早已没有了涨潮和退潮的自然景象,人工的干扰改变了自然岸线。黑石礁与凌水桥相连的山顶上,曾经遍布着一座又一座乱坟岗,那里曾经是我小时候黑夜想起来都觉得恐怖的地方,那里也是我想象力最丰富的地方,自制的恐怖大片总是不断在脑海里上映。如今那里建起了一幢幢大楼,成为某大学的宿舍区,晾晒在阳台上的衣物五颜六色,穿着鞋拖的男女学生三三两两地在周围转悠,不知道他们是否知道,他们夜晚安睡的地方曾经是乱坟岗。如果他们知道了那里的前世今生,还会不会在夜晚的林中与同伴低声语或者海阔天空地神聊呢?

从凌水桥通往付家庄的海上大桥就要完工了,我一直想再去看看,周日,阳光真好,我开车到黑石礁下屯的海边。在黑石礁与凌水桥相连的山脚下,还有一大片的自然滩涂,好多学生在那里游玩,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是附近海洋大学的学生。

不远处的海中央架起的桥梁,成为打通旅顺南路到市内的新路,大桥通行后,再往旅顺南路去时,不必要一股脑地挤进黑石礁车站附近,那里是热闹的焦点,高峰期时经常被堵得水泄不通。安娥一定想不到,当年的小渔村,早已经被城市化的洪流冲刷得了无踪迹,路边竖立的那块城郊分隔的界石也早已不知去向。

黑石礁的海依然那么美,海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滩和礁石,轻柔的涛声让人心醉。一个瘦瘦的女孩走到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向着远方长时间地看着,像是看远处的大桥,又像是看远处的天空和大海,她白色的衣裙在风中微微飘动。

我又想起安娥,当年,也是这样的年龄,也是这样的海边,同样的二十岁的花样年华,他们站在岁月的两端,向着一样的远方,就这样打量着,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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