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一路哼着小曲,脚步儿轻松,愉悦挂满了脸。今天是他升任局长的第一天。他才三十多岁,人人都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怎能不欢欣鼓舞、神采飞扬呢?
杨凡习惯性地打开报箱,伸手拿出报纸,忽然停止了哼唱,眼睛直直盯着报箱里,一块红色的砖头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一时愣神。
拿出砖头放在垃圾桶旁。喜悦没有了,杨凡一脸疑惑地往家走。走到家门口,他舒展开眉头,他从不把自己的坏情绪带回家,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他觉得本来陪家人的时间就少之又少,怎么舍得还要家人看自己的脸色呢。
吃过晚饭,杨凡走进书房,点燃一支烟,踱来踱去,忽然一个激灵,手中的烟差点掉到地上。他想起半年前,前任局长下班路上曾被不明身份的人砸砖头,幸亏是砸在肩膀上,要是砸在脑袋上,危及生命也说不定。后来局长违纪被撤职查办。副局长主持工作,几天前被举报收受贿赂,关进了看守所。单位举行公开投票选举新任局长,杨凡的票数一路飙升,意外地当选。说意外是相对而言,他在单位没有“亲友团”、“朋友圈”,只有一颗真诚的心。父亲告诉他:以诚待人,这不是优点,是做人的本分。到单位近十年,他一直牢记父亲的话,本分地工作,本分地做人。砖头,是谁放进他家报箱里的呢?且在他刚刚升任局长的第一天……
夜在杨凡的翻来覆去中晨曦微露。他穿衣起床,悄悄去楼下花园跑了几圈。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困倦。
刚到办公室,老黄一瘸一瘸走了进来,满脸堆笑:“杨局长,您看这次分房,能不能给我家调换一套大一点的?”老黄曾救过杨凡的命,在一次下乡途中遭遇山体滑坡,老黄奋力推开他,自己被石头砸到腿,成了瘸子。杨凡一直对他心存感恩。
杨凡处理完紧要的公事,马上通知相关人员开会讨论老黄的问题,多数人都说:虽然老黄家的房子旧点儿、小点儿,但是二室一厅,儿子结婚后住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如果都拿儿女的婚事要求换房子,那还得了?老黄听了,不再言语了。
很多事情,杨凡都听取大家的意见,尽力把事情处理得公平、公正,政务公开、透明,这令大家十分服气,一时间,单位的气氛一派春和景明。
多天,报箱里的砖头没再出现。或许是调皮的小孩故意捣乱的吧?杨凡这样想。他家的报箱从不上锁。上锁干什么呢?谁会闲着没事去拿一份报纸呢?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这天下班,杨凡打开报箱拿出报纸,惊呆了!一块红色的砖头静静地躺在那里。
回到家,妻子说今天收到一个快递,不知道是谁寄来的,是黄金首饰,价值一万余元。
杨凡拿着那盒黄金首饰到了单位,打电话让小邱来他办公室,小邱是才到单位的大学生,正待转正。杨凡对他说:“小邱,你转正的事儿局里研究通过了,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负了爹娘的期望。”杨凡说,金首饰就送给女朋友吧,祝福你们!小邱说:“杨局长,您是我的榜样!”
那块砖头仿佛是个“预言家”。只要砖头一出现,准有“好事”找上门来。这砖头是哪位“高人”派来监督警示他的呢?杨凡百猜不得其解。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不说话。少年时他犯了错,父亲不打他不骂他,只平静地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后,那目光才会变得温柔。他心一疼,梦醒了。自己升任局长以来,半年多了,就只给乡下的父母打过一次电话。想到此,他满心愧疚。
周末,杨凡回到了乡下,不见父亲的身影。母亲告诉他父亲在城里找了一份传达室的工作,半年多没回家了。父亲就是这样,不麻烦别人,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麻烦。
几个月过去,报箱里的砖头再没出现。杨凡却觉得砖头跑进了他的心里。
父亲生日那天,杨凡请了假,接来母亲,说今年不去饭店了,就在他家里,他要亲自下厨,给爹娘做几样可口的饭菜。饭菜做好,左等右等不见父亲来,杨凡决定下楼去迎父亲。
杨凡向小区门口走去,他想顺便去拿了报纸,如果还不见父亲,就再给他打电话。父亲正与保安说话:“老王啊,谢谢你替我保密,没把我在报箱里放砖头的事儿告诉我儿子。还有你家大妹子,帮我打探消息。”
“老杨,你有个好儿子,老杨,你更是个好父亲。”
“老王,我是怕这小子年轻,思想活,犯错误。一个官,为民做主,不贪不占,才是本分。你说对吧?”
父亲停了停,又说:“我儿子是我们那个小山村唯一走出来的大学生,我是怕他当了官,忘了自己是谁,丢我们庄稼人的脸啊。不过,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回家种田了。”
望着父亲微驼的背影、花白的头发、那天长日久被风吹日晒得黑里透红的脸膛,杨凡禁不住热泪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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