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山:隐喻的禅意》江东瘦月散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游山历水,径往湘西南的通道县,就旅游成本核算而言,那是相当划算的。我肩披蓑衣,攀上万佛山,便可以栉贵州的风,沐广西的雨,把湖南的云撩过来,盘过去,打个发髻。登临一座山峦,能饱览三省(区)六县的大好风光,这回赚了!花上120元,我便买断了28平方公里一天的使用权。这回赚大了。

我偏爱旅游,白云也嗜好云游。借侗家山寨的一方天地,游人和游云邂逅,是彼此修来的缘分。

万佛山,海拔635米。这地界的制高点,被风霜雪雨磨去了棱角,让日月星辰调教了秉性,殷勤地拾掇出一块平坦来。恰好容得了我得意之后的忘形,撂得下我心事潮湿之后的晾晒。

烟波浩渺,浊浪排空,被海水腌制在石头的纹理中。石头的纹理中,镌刻着千万年沧桑的年轮。轮回,与年轮有着怎样的因果?

藻类大化石,已十亿岁矣。在这位植物界的萨玛面前,只有四千多年历史的下乡新石器时代大荒遗址,不过是个穿开裆裤的娃。

山是石头垒起来的,林海是树木簇拥起来的。林海之上是云涛,云涛之上是天蓝。能包得住、裹得紧天蓝的,是散文家天马行空的比兴。

循着苍鹰羽翼间的风哨,前行。三五根落羽,引领着方向,生动着飞翔的意念。

顺着古藤葳蕤着的意象,攀援。十来股萝蔓,喻示着活力与合力,风吹草动之际,禅意刚好接力传递,足够游人自觉彻悟。

在万佛山,没见着一尊佛。我纳闷。

兴许佛的真身,就藏匿在峰峦之间。偈语,便隐喻在三两阵鸟鸣中。

我期待着,走远了的历史,会嗅着一脉书卷气,折转身,踱步回归。

我期待着,坚如磐石的宗教,会被法主的一阵螺号唤醒,整束前行。

南七十二庙,北三十六寺。香火,早已被山岚收编。为菩萨祝寿的八百罗汉,是否召之即来,全天候待命?

还好,石靴在,石床在,写日志的石壁也在,仙人居犹抱琵琶半遮着面,有些忸怩。靴子和石板床袅袅着暖意,发短髯长的吕洞宾应该就在附近。是在树荫下小憩,还是在峭壁间采药?纯阳宝剑的一道寒光,冷飕飕地一晃动,心虚的穿山甲鼠窜得没了踪影。

我背着满满一篾篓褒义词、形容词来,以备吟诵这万佛集结的山峦时挥霍。但是,我覺得不够用,而万佛山客套地说不需用。

诗意漫过树梢,禅意氤氲山巅。

在万佛山,我没见到一尊佛。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怀有悲悯之心,佛主便端坐心头。坐在心头的佛,让我们觉得更有质感,更为温润。

在万佛山面前,在万佛面前,我愿以9999块石头作拜垫,当虔诚的行脚僧。

万佛山。山,瘦骨嶙峋;佛,佛法无边。山与佛,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家。

山风,有瘦有肥。山风清癯时,连拱出三两根莼菜叶的气力也没有;而肥硕的风儿一溜过,樟树、梓树便“蹭蹭蹭”地拔节。就着这当儿,没正经的风还戏谑地在粉扑扑的花朵腋窝下挠上几挠。那大红杜鹃“格格格”地笑着,妖娆如侗族的小阿妹。花呀、朵的,瓣呀、囊的,嘚瑟了一地,继而,点燃峡谷,点燃漫天落霞。

山风狂野,没有规矩,朝向不一,有的从山巅上俯冲而下;有的自那个山头蹦到这个山腰间环抱而来;有的从苦楝树腹部长出的刺桐叶茎间蓦然窜出;有的沾着水气、露珠,润润的,湿湿的,泼了游人一脸。还有一股风儿学得扬州的月亮那般无赖,摘三四根杉枝,掐五六朵山花,和上两巴掌黏黏的山泥,旋着,搅着,搓成了一束老气而筋道的藤蔓。这藤蔓,下接地气,上得天光。

山风过处,矜持的瀑布也不安分起来,楠松、杉树、华南桦鞠着身子迎客,“植物界大熊猫”中华水韭不停地点头,赤腹鹰、斑头鸺的鸣叫,也合着山风的仄韵。而将军山、太子峰、千佛壁、天书岩、三十六湾依旧得道老僧一般,坐怀不乱。

若是遇上山神了,我得叫他好好管束管束这没教养的山风呢。转而一想,其实这也没啥,上路子的山路,还叫山路么?山里的风不狂野撒泼,那还叫山风么?

清晨,翠润的金鸡打鸣,啄破了黎明嫩红的壳。若不是这湘音浓重的鸡鸣打个头阵,万佛山里经文的课诵,还有谁来开篇起兴?

侗寨里的“再生人”对上辈子的记忆脉络清晰,缘于眷念家族、思量亲人而再续前缘。这一神秘神奇的现象,倍受学界瞩目。我思忖:自己会不会前世是山,此生潦倒为一块石头?我,一块硬正的石头,唯有打坐在万佛山的旁侧。我佛慈悲,万佛慈悲,定然会乐意接受我这个“芳邻”,怜悯我这个瘦如石砾的“小不点”。

一袭蓑衣,已被丹霞赤壁染成青黛色的袈裟。

我会不会前世为佛,转世为僧,今生宿命地居家修行?我的轮回是穿越,还是卷帘格的洄游?

万佛山,肃穆而慈祥地呼唤我的法号。在蜡黄的落叶里寻找百业经的我,有些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居然把经文拿得颠倒了。贫僧先是持身守正,继而,迷途知返,把木鱼的鳞片敲得娃娃鱼一般滑溜。阿弥陀佛!

万佛山,请工整钤盖一枚敦实的印章,为云游的弟子校验四海为家的通关文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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