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雯《近在咫尺的传奇》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多年前第一次看到作家丁力的小说,立刻被小说中人物的生存方式吸引。小说里那些中国式的冒险家,还有更多为谋生奔波的芸芸众生,从祖国各地来到深圳开始他们的人生。小说写的都是普通人的传奇故事,他们的生存环境对我而言是陌生和遥远的,可奇怪的是,我可以感觉到每一个人物都那么真实,甚至是亲切,我的朋友圈里没有这样一些人,我却可以无比确定他们就生长在我们这片土地上。

纯文学作家里,不断深入人性和挖掘意义的作家很多,但能够写出如此陌生却又亲切的故事的人却并不多见。丁力的小说对于我们这样既希望有较高文学品质又希望与当下生活产生深刻联系的杂志来说,再适合不过,于是他成了《北京文学》长期的作者。找到他和请他写稿都不算困难,丁力是位非常高产的作家,从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小说,就发现他的中短篇时常出现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文学刊物上,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有长篇问世。他的小说也会常常出现在我的案头,作为编辑我成了最早的阅读者之一。小说围绕深圳的发展变化出不同的题材,财经故事,爱情主线,也有底层逆袭和官员落马。无论何种题材,小说里的主人公们来到深圳都不是为了成就大业,即便那些成就了大事的人,他们内心的人生目标定位也并不高,甚至似乎往往低于他们的成就。有的人只是在谋生,更多的人也许是奔发财的。深圳的这些传奇,暴富和破产就是寻常生活,深圳人的发家史,房地产和股票的成长史,复杂而多变的男女关系构成了小说的主线。令人耳目一新的是,再复杂的关系,再传奇的发财经历,落实到人物身上,却是由一天一天的更加平实、更加具体的日常生活组成的,与人物命运的大起大落相比,人物心理的务实和随遇而安形成了有趣的反差。这样的反差不仅仅体现在人物的心理上,更体现在作者的文字风格和价值观中,他的写作没有被各种高大上的概念和思想所束缚,而是回到当下,回到细节,诚实地面对具体甚至卑微的生活。在丁力的写作中,很多纯文学作家在刻意探究和提升的“意义”被轻易瓦解了,在他白描式的叙事中,火热的此时此刻的中国当下现场具有了另一种深度。

丁力的小说是和深圳的成长和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深圳发展壮大,从一个小渔村到今天的一线城市,回望过去,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在过往的文学作品中,描写改革开放,描写深圳发展的小说非常之多,我也曾经读过一些,那些小说更加符合我头脑中对改革、对中国发展的想象。波澜壮阔大开大合的故事,一个伟大的城市在一些了不起的人物手中诞生了。但在丁力的小说里,并不存在这样的人和事。小说里那个早期的深圳荒凉而混乱,像中国的新大陆,来到此地的人们都是中国新一代的拓荒者,他们的生活和自己之前的人生瓜葛甚少,又面对着充满未知的将来,他们野蛮生长,求生存谋发展,谱写着自己的人生故事,造就出并非刻意而几乎是自然而然生长的传奇。与那些波澜壮阔的“大说”相比,这才是“小说”啊。正是这样近在咫尺的“小说”吸引了我。

在纯文学写作里,更常见的题材是农村人口在社会巨变面前的痛苦彷徨,是城市底层的艰辛日常,苦难作为主题占据写作的主流模式。这样的写作看起来颇有力度也理所应当,而真正第一手资料正面描述中国城市化进程,描述经济腾飞,能够对中国的进步进行深度描写并一探究竟的作品并不多见。与写苦难写困境相比,写发展,写变化,写大都市的诞生和崛起而能够写出特色写出力量反而更加困难,这也是纯文学作品疏于表达的部分。但这样的题材才是中国40年改革开放发展史上难以回避的重要一面。能够看到而写出中国的发展,这个发展的奇迹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在这个奇迹里普通人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作品很稀少,也很宝贵。

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有太多的人把这样的题材写成了类型小说,在丁力的早期作品中,我们也看得到类型小说的影子。但随着作品的增多,特别是大病一场之后,我发现丁力正在慢慢摆脱这样的影子和框架,他小说的气息也愈发像今天的深圳,平实、丰富而通达,对生活、成败和情感都有了达观朴素的态度。

丁力的小说在纯文学写作中是一个另类的存在。作为一个从事过多种行业,与三教九流都有过深入交往的曾经的生意人,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做生意就是做人。事實上,无论是做人、做生意还是做文学,丁力正在将他的世界观贯彻始终。

乐见丁力的创作和深圳这座城市同步成长。

2018年10月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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