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
这是一支穿草鞋的队伍
这是一支穿灰布军装的队伍
这是一支小米的队伍
这是一支步枪的队伍
这是一支五角星的队伍
这条路的内容是草鞋踩出来的
这条路上涌动着无数的灰布军装
这条路上的小米屈指可数
这条路上的步枪高过扛着它的少年
这条路上的五角星是最初的燎原之火
金黄的草鞋把白色的雪山踩在脚下
把青绿的草地踩陷 把大地踩出一条红线
灰布军装是另外一种坚硬的土壤
小米和步枪的表达如此深情
所有的五角星都遥遥对应着北极星
怀揣着火焰 北上抗日 到陕甘宁去
沿途时而稀疏 时而密集的枪声
像种子一样埋在思想和时光里
鲜血如花朵 头颅如果實
一个深入人心的政党最壮烈的情节
这条二万五千里的路 如此醒目
行走在地球上的这些名叫中国红军的人
像一道耀眼的出其不意的闪电
把中华民族的精神 灵魂和意志
钢浇铁铸般 紧紧焊在了一起
丰碑
站在这高大的丰碑前
我明显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
我跟着前面的人群 绕碑一周
然后默默地接近并仰望这座纪念碑
我涉过地面昨夜积下的雨水
慢慢地靠近它 眼睛突然有一些潮湿
我想彻底地敞开自己 我想深深地
拥抱一下它 我想用力地亲亲它
我想割破自己干净的手指
我想让那些血 凝重地流出来
我想用新鲜的殷红色的血液
而不仅仅是用手指 亲近它
我渴望用热血抚摸这些安静的
冰冷的石头 抚摸刻在
这石头上的每一名红军战士
简单而庄严的名字
军号
必须用月光的衣袖
必须在秋天 用红色的绸子
深情擦拭它高亢而嘹亮的回声
当年司号员手中的铜号
这支曾经号令千军万马的军号
现在是寂静的 无声的
虽然在历史的峡谷中身经百战
虽然岁月的刻痕已经爬上了
它的身子 但它的颜色和光晕
还是像秋天的谷穗般金黄
凝视着它 可以看到它灵魂的内部
有血色的黎明和太阳
它不只是吹奏 鸣叫的号角
它的光芒还照耀着 那些面庞
在它的照耀和吹奏下
一条红色的 滚滚铁流
在中国秋天的大地上
不断地向西北涌动 挺进
我依稀看到一朵硕大的
意义非凡的映山红
像我们熟识的月亮一样
在清冷的夜晚 慢慢升起
带着鲜血红色的呐喊
带着纯粹的无产者的嗓音
军号 只有它能真正让我们接受到
那份久违的亲切与感动
悲歌
号角吹着无边的秋天
吹着猎猎作响的红旗
吹着呜呜咽咽的风
吹着疼痛的大地
这支叫长征的曲子
是最高昂的赞歌
也是最低沉的悲歌
更是一支不屈的战歌
牺牲的人太多了
多到数不清 多到很多人
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谁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们死得太壮烈
太残烈 枪林弹雨 炮火纷飞
战斗太激烈了 没有缝隙
敌人的坦克和飞机太猛烈了
我似乎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人
在硝烟里饮弹倒下
我看到他们浓烈的热血
慢慢地染红了 整条湘江
西风太烈了 我渴望
骑上一匹烈马到达 1935年
和他们一起并肩苦战 长征路上的
那个悲伤的喋血的黎明
弹片
在秋天的遵义城
在遵义会议纪念馆肃穆的展厅
我看到了一块小小的弹片
它静静地躺在展柜里
它只有指甲大小
如此容易被我们忽略
但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弹片
这是一块留在杨尚昆同志的体内
长达63年之久的弹片
1935年 长征路上
在云南省沾宜地区的一次战斗中
时任红三军团政委的他被炸伤
当时共有三块弹片
其中有两块通过手术
在延安时被医生取了出来
而这一块陷得太深了
直到1998年 他逝世后
才得以 从他的骨灰中重新出现
有整整63年的时间
这块指甲大小的弹片
和一个叫杨尚昆的人是一体的
它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再也难分彼此 它成为了他
身上的另一种血肉和骨头
这珍贵的遗产 这小小的弹片
现在它成为一个永恒的故事
在中国 口口相传 人人称颂
雪山
我没有爬过雪山
我想象过雪山
我想象过雪山的山顶
我想象过一支队伍
爬雪山时的样子和情景
我似乎能清晰地听到
他们爬雪山时
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以及他们的草鞋
踩在积雪上
所发出的咯吱声
有些人爬过了雪山
还有一些把体温和名字
永远留在了雪山上
雪山成了他们的坟墓
若干年后 大雪般的悲伤
还在不断地撞击着我们
我坚持认为 是他们改变了
中国革命的命运
他们为一支队伍赢得了未来
他們洁净的思想和骨头
将永远是中国西部
这些寒冷的雪山
最温暖最本色的部分
雪山沉默 起伏 它所匿藏的
那些不可磨灭足迹
让雪山更加神圣 陡峭
并成为热血的传记
冷峻的传奇
草地
在这片茫茫的草地上
到处都是陌生的泥泞和沼泽
没有粮食和炊烟 也看不到尽头
只有红色的精神与信仰
有人问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毛泽东指了指头顶红色的五角星
寒夜里 可以用它取暖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在草地上无边无际的夜晚
路标是头顶的北极星 另一些
路标是饥饿的草鞋 善良的绑腿
或者一件破旧的灰色军衣
只有向北 一直向北
有些人在草地上走着走着
就意外地消失了 走着走着
就失散了 成了一个个无名的路标
这些习惯了打硬仗的人
他们非常不习惯过
这么柔软的草地
那些静静的泥潭忘记了什么
有些人永远地陷下去了
在他们陷下去的地方
年年都会长出
一种异常翠绿而茁壮的草
这是中国最软的草地
从这片草地上经过
最终达到了陕北的那些人
是骨头最硬的中国工农红军
红军
红军来了 白军跑了
来到土城小镇上的
这些叫红军的人
这一群穿灰布军装的人
他们的心是红的
他们的血也是红的
他们贴在土墙上的标语
也是红的 一种透明的红
在他们头顶的军帽上
有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虽然已褪了色 虽然陈旧了
但依然有夺目的光芒
他们走到哪里
头上那颗熟悉的红星
就在会哪里闪耀 随即点燃
永不熄灭的革命烽火
铁索
在水流湍急的大渡河边
在泸定桥 我看到了时光中的
十三根铁索 这些结实的铁索
这些锈迹斑斑的铁索
上面至今依然凝着刺骨的寒意
和当年那二十二位
飞夺泸定桥的壮士们的鲜血
它们仍然在继续加速地
拉紧两岸的岩石
他们用力地踩着这铁索
他们是敢死的勇士
他们是真的猛士
他们是光明的斗士
他们相信镰刀和铁锤的力量
他们精通生与死的平衡术
他们是二十二只飞翔的铁鸟
头上有漫天的硝烟和炮火
脚下是不住咆哮着的惊涛骇浪
他们的血肉之躯
显然胜过了冰冷的钢铁
二十二个人足以形成
一道燃烧的沸腾的红色铁流
沿着十三根冰冷的铁索
他们直捣敌人的心脏
是的 走铁索 二十二个巨人
在大渡河名叫铁索的事物上
完成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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