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婷《简论范玮《太平》的复杂性和梦幻色彩》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范玮是聊城作家群中比较有特色的作家,对小说创作很有自己的看法和追求,并付诸创作实践。他的代表作品有《鸡毛信》、《乡村催眠师》、《出故乡记》、《刺青》等,并著有小说集《刺青》。其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转载。其短篇小说《孟村的比赛》获得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其创作值得关注。

范玮的小说以他成为签约作家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他早期的创作清新淡雅,类似于白描,受沈从文、汪曾祺等人的写作风格影响很大。后期的创作借鉴了现代派的叙事手法,极力摆脱传统小说叙事的束缚,大胆探索,不断突破,形成较为鲜明的个性风格。他注重小说叙事的虚幻性和复杂性,注重梦幻与现实的结合,创造别出心裁的叙事风格。《太平》是范玮2013年创作的中篇小说,后被《小说选刊》等杂志转载。这是范玮近期的创作,可以说是范玮追求复杂性的代表作。下面我从扑朔迷离的故事情节、独特而梦幻的叙事方式两个方面,谈谈我对这篇作品的感受和理解。

一、扑朔迷离的故事情节

《太平》主要借助“我”与自己的上司小白通过网络聊天的方式,交代了自己失踪4天的经历。故事由父亲周成舟让“我”去太平镇查询于勒的死因开始,牵扯出于勒与张映红、张映红与父亲、“五四青年”与张小琴、六姑与师范校长的爱情故事。在和小白交流和讲述的过程中,也夹杂着述说父亲和母亲的爱情,而“我”和小白的爱情也浮现出来。据说,小说原名叫《圣安德里亚断层》。圣安德里亚断层是北美板块和太平洋板块之间的断裂线。其中北美板块向西南运动,而太平洋板块向西北运动。这个断层很特别,它大部分是隐蔽的,只在某些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断裂痕迹。作者正是用这样的断层来表示小说中人物的爱情关系。小说中还几次提到冯内古特,他是德裔美国人,1945年向英裔美国人克可斯小姐求婚时遭到强烈反对,冯内古特说过德裔美国人和英裔美国人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圣安德里亚断层。范玮这个小说中所叙述的爱情,正像冯内古特的爱情遭遇一样,都隔着一条这样的断层。这个断层是爱的阻隔,爱的断裂,所以终究不会有完美的结局。就像小说中的父亲和母亲并不相爱,因为“我”的存在勉强厮守在一起,上了岁数之后还是选择了分手;父亲深爱张映红,而张映红对父亲没有感觉,却因为翻译于勒发给别的女人的求爱电文而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于勒;于勒博爱却不专注,他喜欢风骚的女人,对张映红并不痴情,张映红由原来的孤傲变得放浪,他们的感情结局竟被简单定性为嫖客因嫖资杀人且自杀;六姑爱上不该爱的自己的老师——一个师范校长,一生都不愿跟男人打交道,而她心中的校长却不一定知晓;“五四青年”和恋人张小琴分离时,恪守诺言,不停地寻找,傻傻地坚持却仍无结果;“我”和小白的爱情,谁也说不清楚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小说选刊》的编辑付秀莹认为:范玮的小说是追求并深度契合米兰·昆德拉关于小说复杂精神阐释的优秀之作。从范玮的这个小说中我们可以深切体会出来。小说主人公在父亲的安排下去太平查询十五年前于勒的死因,但是在追问过程中,却越来越趋向模糊和复杂。看似在寻找真相,结果却向着反方向靠近,越来越模糊,让人难以琢磨。比如张映红这个人物,“我”是在众多人的口中渐渐了解了张映红这个人物的。从当年参与办案的老韩口里我们知道,张映红的案件被定性为因于勒拒付嫖资而杀人并且自杀,但是在老韩看来又不是这么简单;在偶然经过却目睹了杀人过程的赌徒看来,张映红是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为了某个争议乃至意见不合而杀人;在红星旅社的胖老头眼里,张映红这样一个好女人竟然会把狂放洒脱的于勒杀死了,很不可思议;在六姑的心里,张映红是一个痴情而执迷不悟的女子,为了爱情敢于牺牲;而“五四青年”则认为张映红是于勒和周成舟交情的附属品,小白又谈到张映红应该是为了爱的尊严。每个人口中的张映红都不尽相同,这也就造成了叙事的模糊性和多义性。她或许是为了“爱的尊严”,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争议而杀人,我们无法说清楚。还有“五四青年”这个人,虽然说起张小琴的事他显得不正常,而且别人都说他是傻子,但是我们从他的行为中又看出清醒的一面,比如他对六姑人生经历的叙述和对于勒性格的了解。

所以从作品描述中,我们可以感知作者对小说复杂性的实践。范玮小说的创作源于他对生活的独特感悟,小说的复杂性也是对应着生活的复杂性。作者试图通过这个小说告诉我们,生活本身是复杂的,每个人透过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生活的一面或几面。真相只是相对而言的,现实存在着多种可能。

二、独特而梦幻的叙事方式

范玮说过他偏爱异质的小说。他认为这样的小说能够给读者带来全新的体验、感悟和乐趣,把读者由现实世界的“此岸”摆渡到可能世界的“彼岸”,给读者提供丰富而神秘的心灵活动。他反对我们日常所见的小说,认为那些小说所显示不过是人所共知的显而易见的体验,没有揭示表象背后的本质意义,属于浅层次的小说。那样的小说,除了具体故事有些差异,其他没有改变,让人读了不能产生共鸣,也不能引发思考。所以范玮的创作不仅在内容上做了新的尝试,在叙事方式上也借鉴了现代性的手法,做出大胆尝试。

首先,作者贴近现实,通过网络聊天和谈话方式来展开故事情节,揭示人物关系和命运。聊天是现代传媒给人们带来的新的生活交往方式,因方便快捷而风靡世界。这样的叙述会让读者产生亲切感,似乎读者就是站在他们身旁的听众,听他们在讲故事,使作品获得了一种真实的现场感,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作品主要是以“我”和小白的聊天进行的,随意流动的思绪、质朴流畅的语言,摆脱了传统小说的束缚,使小说结构具有流动性和张力。作者在作品中写道:“火车是有特殊意义的东西,它有着封闭的空间,但它又是流动和开放的。据说很多作家习惯在咖啡厅写作,为什么没有人建议他们来火车上写作呢,这样他们的作品起码不会缺乏起伏感和方向感,但他们大概不知道,有多少读者讨厌那种平铺直叙和漫无目的的作品。”我想作者借小说的主人公说出了自己对小说创作的独到理解和诠释。他喜欢开放性的写作,世界是复杂的、多元的,小说创作也应该突破惯性思维,摆脱模式化的束缚。读其作品,一开始会觉得很乱,很难理解,慢慢地会觉得越读越有味,这就是小说写作的成功之处。尽管有些地方有一些瑕疵,但是范玮毕竟做了独特的尝试,为小说创作会提供很好的经验。

其次,复调小说的尝试。复调小说理论是巴赫金提出来的,用以概括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学特征。复调理论的核心特征也就是不同声音和意识间的对话。“对话”是复调小说的理论基础,通过对话,复调小说才具有了情节的丰富性和人物的复杂性。当代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在他的小说创作中运用并发展了巴赫金的复调理论。范玮借鉴了米兰·昆德拉有关小说的创作理论,并在创作时也在做着这方面的尝试。比如说《孟村的比赛》,就出现了“我”和窦大爷两个叙述者,他们共同完成了小说的叙述。在《太平》中,也运用了各种叙述声音,警察、胖老头、六姑,还有“五四青年”,他们分别讲述于勒和张映红的人物性格和是非关系。多角度叙述,张映红和于勒这两个人物形象得到立体呈现。小说中众多的他人叙述、他人意识的交相进行,构筑了“多声部”的叙事结构,较好地衬托出人物个性和内心世界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再次是小说给人一种梦幻感觉。作者用自己大胆的想象给营造了一个个的梦境。他偏爱借助梦境展开自由想象来虚构小说,或者直接发挥自由想象来虚构小说,以达到以虚写实,还原真实世界的目的。在他之前的创作中我们就会有这样的感受。比如说《孟村的比赛》,作者虚构了一个像梦一样的村子——孟村。小说的开头就写了我在梦中去公社赶集,梦见了热腾腾的包子蒸屉和态度不好的女服务员,还梦见父亲让我吃包子等。然后写了这个村子有比赛的传统,比赛吃辣椒、比赛吸烟、比赛冬天抗冻、比赛放屁、比赛养鸡等等,重点写了因为比赛养猪发生的一系列故事。给人印象深刻的是编织人模样竹筐的窦大爷,他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用编织各种模样的筐暗示和保守着所有的秘密。还有父亲陷入和孟二起与麦小小的感情纠葛,为了赢得比赛,父亲养了一只外国猪杜洛克,因为杜洛克让父亲丧失了自尊,导致父亲气愤地杀猪。杜洛克死后,父亲一切不正常的反应,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小说叙述起来,就像是一场梦境一样,而这样的梦却是现实基础上编织出来的,作品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理解。还有小说《刺青》,乌山就像是一个世外村庄一样,每个人身上都有刺青。他们认为“刺青是乌山人的护身符,身上有刺青,出门在外不受欺负”。小说中苏医生为人们讲述了一个梦幻般的人物乌山英雄雷大鼓,虽然大家都没有见过,但是雷大鼓的形象却深入人心,以至于苏医生的女儿被父亲的讲述迷惑嫁给了雷大鼓。让她没想到人们心中敬仰的雷大鼓竟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打破了苏小耳心中的迷梦。而主人公蔡小筐一出场就亦真亦幻,他也是把雷大鼓当作大英雄,他刺杀黑道大汉的时候自称雷大鼓,但是他至死也不知道雷大鼓到底是谁。不但这些人充满奇幻色彩,就连咖啡馆的女仆也有特殊的功能:鼻子异常灵敏,能嗅出各种气味、物品和客人的职业。所以《刺青》这部作品就像作者创造出来的梦境。作者似乎想告诉我们生活中充满虚幻和神秘,每个人都做过类似的梦,它是由现实的感受接续而来,表现了世界的神秘性和人生的荒诞性。

小说《太平》也是梦一般的存在。小说开始就说“我”多次想去太平,而且还做过梦,梦里全是在太平街上闲逛的情景。去太平的路上遇到的刑警副队长李大成,似乎是命中出现的人物来成全“我”的太平之行。还有之后遇到的似傻非傻的“五四青年”,他是一个奇特的存在,他就像幽灵一样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告诉“我”关于太平的一些人的故事,却对自己的爱情故事含糊不清,一直在和不知道存不存在女友捉迷藏。还有红星旅社的胖老头、参与案子的警察老韩、六姑等人物都像是一个个从梦里浮现出来的一样,亦真亦假,神奇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小说最后写道:“我的小说是这样结尾的,这是我从‘鹊桥’酒吧回去后做的一个梦。”我们读完小说,总有一种理不清人物的感觉,似乎每个人物都很难说清楚。读到最后才恍惚觉得,作者似乎在叙述一个梦,这个梦连接着众多的人物故事出场。我们每个人做梦后醒来都会有这样的疑惑:总也想不起梦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记得片段的场景。作者就是在造梦,而且是令人回味的有意思的梦。范玮说:“梦幻,是现实的一种可能。”他写小说加入特别多的梦境元素,他认为这样写才比较顺手。范玮为现实和梦想之间搭建了一个桥梁,它们是相通的。人的一生就是像梦一样的活着,从现实中幻想,从幻想中回到现实。范玮为我们提供了一场梦幻之旅。

这篇小说读了很多遍,觉得有些东西总也说不清,这也许就是作者创造复杂的小说世界所追求的效果。这是作品耐品味的原因,也是作品的魅力所在。范玮的作品语言质朴自然,形象逼真,都是个人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的最真挚的情感表达。他那丰富的想象力和独特的艺术表现手法会让他越走越远。

范玮借鉴和追求现代性小说叙述手法,无疑给他的作品增色不少,却也存在不足。比如在小说的复杂性和梦幻色彩上,作者刻意追求,用力过猛,就会造成读者理解障碍,难以产生共鸣。像《刺青》中的雷大鼓形象,苏医生叙述中的影像和真实的雷大鼓之间巨大差距,让人捉摸不透作者的用意。《太平》中的人物也是,“我”和小白的关系最让人搞不清楚。有些事自然搞不清楚,搞不清楚也是一种美,但刻意追求或者过分的扑朔迷离,就会形成阅读障碍。事实上,作者沉迷于梦境,借助梦境叙述,亦真亦假,虚实难辨,已经形成阅读障碍,导致读者市场狭小。所以作者过多的借鉴西方现代手法,忽视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故事情节的连贯性等传统叙事方法,忽视读者的阅读接受能力和接受心理,不一定是小说发展的坦途。因为小说毕竟是写给人看的,特别是在这个审美消费时代,更要寻找创新探索与审美“悦读”的契合点。创新的要义在于加强艺术表现力和审美魅力,而不是徒增阅读障碍,不是炫示技艺。

本栏责编 孟 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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