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阳光是亮艳的,风儿是软爽的,而那来自田野山乡的吸引,竟是勾魂的。
国庆前几日,父母电话频催,说院子里的那株栗子开裂了,再不打要跌光啦!话都讲得急急的。就这样,长假的头一天,我就匆匆赶回家去。
家乡是个小村,村民却勤劳,常在田头地角留养起栗树来,张家李家一凑,便成了方圆闻名的栗乡。
夏天一来,栗花盛开,嫩黄色的,铅笔般粗细,十来公分长,毛茸茸的酷似一条虫。此花不香也不美,可看惯了也不讨厌。栗花开了些时日,转为黄褐色,便跌落地上,有人扫拢回家,夜晚熏赶蚊子,倒氤氲出一片诗情来。
栗花跌落了,便在蒂处长出栗蔀,初时才樱桃大小,翠绿色的隐在密叶之中,一般很难看得见,只有村里人在意:大人们翘首望望说,嗯,今年栗子大年喽,生得多稠啊;孩子们更关心了,眼巴巴看着它变成杨梅粒,变成乒乓球,最后长成了小皮球。栗蔀浑身长刺,活像一只青色的小刺猬。长成个头后,一天天变黄,早熟的从“十”字缝中咧开了壳。乡人便说:栗子豁了,好打喽!栗壳越咧越开,用不了几日,圆圆的、红褐色的栗子便会跌下地来,跌进童年的梦里……
见我回家打栗子,父母积极配合。父亲腰系钩刀,头戴布帽,从早竹园里砍来一根新竹,又背来长梯架于树丫;母亲提来竹篮,篮里放有几把火钳,准备捡栗。上树的主将只能是我了。顺着木梯往上爬,先靠在大树桠上打几下,感觉不错。栗枝在蓝天上舞动,温暖的秋阳撒在栗叶上,一闪一闪地变幻着光亮,远处是金黄色的秋景,树下是叮咚响的溪流,还真有点诗情画意呢。
栗蔀生在树梢,要取下它们,必须再往小杈上爬。爬上去不是玩的,须得双腿夹紧,两手腾空执竿打果,若一手抱树一手捏竿,根本用不上劲。我爬到一根稍高的树丫,两条腿不争气地抖动起来。看得树下邻居哗哗大笑。在一片笑声中,我用梯子攀上近旁的小屋顶,才踏实地打起来。
竹竿打在栗枝上,发出“啪啪”声,不清脆却亲切,就像一曲熟悉的老歌。栗蔀在枝头还真有点粘劲,即便内中捣空了,空蔀还牢牢长着,所以要打下它们必须稳、准、狠。
长在梢头上的栗蔀,往往个大,尽管一下两下不停地对付它,它却在重叶间躲来躲去同你捉迷藏。有时打了十来下甚至二十棒,还是不下来,弄得人眼睛酸、脖子酸、胳膊酸,实际是全身酸。
这时,我脚下的树枝上响起了“啪啪”声,原来父亲又扛来一根长晾竿,在那里敲打。有人在叫:还是你爸打两下像样,一看就内行。我隔枝望去,父亲每一棒都有栗蔀打落,真可谓老当益壮,棒棒有得。
家里有只黑乎乎的稻桶,打来的栗蔀就倒进稻桶里。记得闹饥荒的年月,阿爷命令关起大门,一家人偷偷煮栗子吃,而后嘴巴抹抹干净再出门,那情景很像藏富的地主老财。后来有政策栗树都归队了,好像每株补偿五角钱,就这样,父亲也就跟随着自家的十多棵栗树,随编成了队里的打栗高手。
栗子是家乡重要的干果,更是孩子们不可多得的宝贝零食。栗肉有个从白转黄变红的成熟过程,栗蔀还青时,里面的肉又脆又甜,到红老时,则又粉又糯,吃起来津津有味,所以,栗子的整个生长期,始终被人们热情地关注着。
估计栗蔀里面长肉了,就开始被人骚扰。无论是放牛的还是放学的孩子,走近栗树,四顾无人,便哧溜爬上树去,拗断一根生着栗蔀的树枝,捡起石块砰砰砰地砸打,砸开了点破口,也顾不得栗刺扎人,性急慌忙地手脚并用,从里面抠出嫩白的栗肉来。
栗蔀慢慢变黄,有几蔀开裂了,孩子们也随之忙碌起来,一有空就往栗树底下跑。小伙伴不用大人催叫,天一亮就冲出门去,低头旋魂于树下,偶尔在柴丛或小溪里捡到几颗老红的赤栗肉,高兴得如同拾到了宝贝。一些不规矩的孩子,有的用棒竿打,有的用石块掷,有的干脆爬上树去摇晃,这样就能成倍地增加收入。
年少时我也常爱捡栗子,多数时候是跟着大姑去的。捡得少时,大姑就分些给我,我把红亮的栗子,藏于床底的小瓫,或用竹篮挂在空中,等吃风干栗。风干栗是新鲜的栗肉经些日子有点收缩了,吃起来特别香甜,可我总等不到风干,就取来吃,或在睡觉之前,或在上学路上,咯嘣咯嘣享受着,幸福极了。
父亲把下半树的栗子打得差不多了,可上半树还留有许多。父亲说就剩下些吧,以后跌下来也好让别人捡几颗。母亲戴了顶笠帽,用火钳捡着滚得满地的栗蔀。村人们谈笑着,有的帮着捡,有的俯身拾起几颗,边走边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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