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雨像扯碎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一下就是三两天。
提起“梅雨”,很多南方人直皱眉头:大雨滂沱,道路若河,衣物发霉,汛事不断,身处此境,能不烦恼吗?然而,我对梅雨却情有独钟。
儿时居乡下。老屋是沿河而建的青色小砖房。房顶的瓦呈青灰色、敲打起来轻脆悦耳,房顶的前半面配以两片玻璃明瓦,弥补采光。白天,阳光从明瓦上直射下来,屋里暖意融融;夜晚,月光从明瓦上漏下来,屋里朦朦胧胧,颇富诗情画意。最让人惬意的是每逢雨天,不仅雨点击打青瓦声如银铃,且从明瓦中可以看到雨水在瓦上淙淙流淌,身在小屋的人也就有了在雨中亲近自然的福气。连绵的梅雨时而倾盆而下,时而稀疏纷飞,那雨声也各有情韵。雨势急骤,声音就慷慨激越,如万马奔腾。雨势减缓,声音也弱下去,轻吟浅唱,温柔地沁入你的心,像暖春时节耳边的轻风。瓦片似乎是专为雨设置的,它们尽职地演奏着,或有编钟之声,或有琴瑟之声,或有竹笙以及排箫之声,夹杂其中的雷声,犹如震撼人心的鼓点。身临其境,绝不亚于欣赏一场气势恢宏的古典交响乐。屋檐离地约三米四高,墙根铺两排青砖,以防雨水浸泡侵蚀墙基。雨天,密密的雨丝或硕大的雨点,给成排接龙的青瓦梳理成粗粗的雨线,飞流直下,洒落在砖块上,击落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音响。雨线汇成一条条小溪,匆匆地向院外的小河里流去。小河就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拥这些可爱的孩子入怀。
曾记得,梅雨时节,家乡的河里都要涨水,正是鱼儿欲上时。父亲总是喜欢拿着网兜,我则是提着小桶尾随其后。站在漫溢的水边,看父亲往河里撒网,我心中就默默祈祷能多捕几条活蹦乱跳的鱼。网口慢慢提出水面了,看着网里果然有鱼在跳跃,我欢畅得像鱼儿那样蹦跳,忙不迭地抓住网里的鱼往桶里扔。那些天,幾乎顿顿有鲜美的鱼汤喝,小日子过得甭提有多甜美了。那时的家境困窘,除了过年,平时想吃鱼,唯有此时了。梅雨天最大的享受还是和邻家的小伙伴一起偷摇出他家的小船,到河中采荷。初夏时节,“小荷才露尖尖角”,而那“尖尖角”却是最清甜的,有荷的清香。我们边采边吃,雨水无言地打在我们的欢乐上,真有无尽的野趣。
在雨中悠然而行,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又另有一番情趣。独自一人撑着雨伞走进风雨中,滴滴答答的雨点打在伞上,仿佛在聆听一曲曲动人心弦的音乐,雨中人心中便漫出不尽的情意。偶尔有风将雨吹落到脸上,凉凉的,感觉舒畅极了。脚边不时有几个青蛙或癞宝爬过,好像它们也在寻找雨趣。
梅雨时节的风景更是让人留恋。蒙蒙的湿气晕染了每个角落,像一幅丹青,浓抹淡描,勾画着大千世界。远眺,农人们披着蓑,躬身在一片银白的水田里插秧;牧童戴着斗笠,悠然地骑在牛背上放牧,多美的一幅“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田园胜景啊。
梅雨季节,雨一直下,一声声,散作万千琵琶语。芭蕉绿,樱桃红;湖光浅,箫声重。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