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宿郑州》原文与赏析

《王维·宿郑州》原文与赏析

王维

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

他乡绝俦侣，孤客亲僮仆。

宛洛望不见，秋霖晦平陆。

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

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

虫思机杼鸣，雀喧禾黍熟。

明当渡京水，昨晚犹金谷。

此去欲何言，边穷徇微禄。

诗人举进士后，作太乐丞，后因观伶人舞黄狮子而贬为济州司库参军(在古代，一般只有皇帝才有权看黄狮子舞)。这首诗是诗人赴洛州途中所写。

“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他乡绝俦侣，孤客亲僮仆”，这四句交待路途情况。从早晨至晚上，从周地至郑地，诗人离开京都，离开亲人，越来越远了，一种凄凉的孤独之情黯然涌上心头。在这寂寞的旅途中，与诗人相亲相近的只有那随身僮仆了。这后两句摹写人情极真，刻画心理极深，生动地传达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凄清。唐末崔涂诗“渐与骨肉远，转与僮仆亲” (《巴山道中雨夜抒怀》)盖由这两句脱化而出。

接下来八句由记叙、议论转为写景。诗人将这一种凄清孤独的感情外化为具体可感的“雨中秋景图”： “宛洛望不见，秋霖晦平陆。田父草际归，村童雨中牧。主人东皋上，时稼绕茅屋。虫思机杼鸣，雀喧禾黍熟。”——这是画，典型的中国画，采用了“散点透视法”，以诗人的“心眼”为中心，将目之所接一一摄入画幅中，南阳、洛阳在视线中已逐渐模糊、消失，而空阔辽远的原野又都笼罩在霏霏的霪雨、濛濛的烟气之中。村头，田父荷锄踏青而归，牧童短笛声声，怡然自得，村东水边高地上的投宿主人家环绕在一片油绿鲜亮的庄稼中。另外还有悲鸣的秋虫，摇动的机杼，喧嚣的雀鸟。这八句描写的景物，虽然因诗行分布而有一个按顺序逐一描写的过程，而所描写的事物本身却是同时并存于空间，同时进入视觉范围的，是“构成整个画面谐调的各部分” (达·芬奇《论绘画》)。本诗中的“平、际、中、东、上、绕”这些表示方位的词，便体现出诗人经营位置、勾勒画面的匠心安排，它有助于构成一幅全方位、立体的画。读这样的诗，应当是“在一个时间的片刻里从空间上去理解作品，而不是把它看成一系列。” ([美]玛利盖塞《文学与艺术》)

诗的最后八句又由写景转为直接抒情。“明当渡京水，昨晚犹金谷”。京水，源出荥阳县高渚山，郑州以上谓之京水，郑州以下谓之贾鲁河。金谷，晋代富豪石崇花园，此处代替昔日繁华。这两句是说，我昨天还在繁华的洛阳，而明天却要去偏远的郑州了，句意和头二句“朝与周人辞，暮投郑人宿”前后呼应，一方面体现出感情的凝聚、深化，给人以极大的艺术感染力;另一方面又开合有度，收发自如，体现出浑然一体、妙合无垠的特点。“此去欲何言，穷边循微禄”句又和谢灵运《登池上楼》诗句“循禄反穷海”的意思相同，说为了微薄的俸禄而到穷僻边远的地方去。由此可见古人对宦海沉浮的苦闷和失意的心境是相通的。这二句话感情深沉、情韵丰厚却不作张筋露骨的激越之语，在轻微的类似自嘲中流露出更深沉的忧郁——情到深处人孤独!

全篇在征途愁思中以简淡自然之笔意织入村野恬宁景物，又由恬然的景物抒写宦海沉浮的失意、苦闷和孤独。全诗的最大特色便是诗情和画境的互相渗透、统一，最后达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