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正飞速从老家驶向城市。乡下路边的树木疾速闪过,看着稀疏枝丫上左一个右一个的鸟巢,又想起母亲曾对我说的话:“路上觉得无聊吗?数一数有多少个鸟巢吧,看看你数的多还是我数的多。”
今天是大年初五——思绪被拉回来——是小学同学聚会的日子。不过,我去不去也无所谓吧。我杂乱无章地想着,拇指和食指无意识地捻着车后座上的挂饰。看到消息已是几天之前了,之后心里便一直很乱。一共聚了十来个人,吃个饭便也散了,熟悉的没几个,有什么意义呢?可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改为初五回家——算是理由了吧。
心里矛盾得很。拒绝的那天,饭前再也坐不住了,我就出门到乡下小路上散散步。光线很好,绒绒的一大片阳光,只是冬日里阳光仅有的一丝暖意也被寒风吹散了,我裹紧层层的衣服,沿着路边迈开步子。乡下风景透出一股清纯:谷堆旁的黄牛轻哞着晒太阳,鸡群低着头,脖子一伸一缩地啄食着,大石块零零散散地堆着,苍翠的山间有个小白点——是一只羊!往上瞧去,一棵高而瘦的白杨立在不远处,两只喜鹊正在搭鸟巢。那只扑扇着翅膀、叼着细枝的大概是雄鸟,而那只停立在半成形的巢上的就是雌鸟了。第一次看见鸟筑巢,我好奇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生怕惊扰了它们。
雄鸟飞走了,独留雌鸟守着巢。不久它又飞了回来,叼着一根细枝,阳光铺在它舒展的白色翎羽上仿佛染了金。它飞回来,停下,低头,摆好细枝……
我静静地看着,直至日薄西山,橘红色的阳光、绛红的天空、黑白相间的鸟儿,完美得像一幅画,连巢也打上了浓浓的阴影。一切都仿佛融进了阳光夕照里……
喜鹊依旧忙碌着,我慢慢踱步回家,心中的乱麻理清了许多:如筑巢的鸟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和价值;又如同鸟巢里的每一根细枝,少了谁都团结不起来。
阳光是不是也如同这般?一束束光凝结成一股巨流,越过万水千山散作七种色光。而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束,即使光芒熹微、落满尘埃,也定有一方荣耀,定有一处角落待我栖息。
那一刻,我认识了自己
“这次的考官刚从四川调来不久,对待你们这群高级别的考生肯定会很严,一定要正常发挥!知道吗?”闫老师临考前特地嘱咐道,紧攥着我的手指,仿佛想将她全部的经验传授给我。
“知道了,老师。”我嗫嚅着,不敢看她棕色的眸子。她却好像早已料到了我的紧张,倏尔一笑:“不吓你了,再复习复习……”
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且中规中矩:等待、领号、进入考场。我和几个陌生的同龄人坐在一起等着,第一个人已经开始演奏曲目了。正坐前方的是一名四五十的男人,几绺头发绕过稀疏的头顶梳到了他的腦门上,眼袋重重,嘴角稍下撇。屋里的冷气让我打了个寒战。
一个、两个、三个……马上就是我了。我一遍遍心想着,手摸索上弓弦,汗浸得滑手。坐我旁边的女孩东瞅西瞅,自来熟地凑到我耳边:“喂,你长得有点像那个电视剧里的沈眉庄呢。”我却无心搭理她,脑子里好像只有那七个蹦来蹦去扰人心乱的音符了。空调嗡嗡的声音在脑后响个不停,耳畔是别的考生正演奏的乐音。“啊……”我几近崩溃地抚额轻叹了一声,琴弓差点脱手。
“下一个。”
那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杂音中穿透出来,心脏和着它剧烈跳动着。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攥了攥我的左手手指,“祝福你哦!”来不及回头分辨,我已木木然地坐在正对考官的椅子上。深呼吸……
我先试了试音。当我抬头向考官示意可以开始时,好巧不巧瞥见了那个女孩的笑颜。那一刻我又想到了老师,那双棕色眸子盯着我、鼓励我,寄予我最大的厚望。
那一刻,我真正认识了自己,谁何尝不想成功呢?谁会甘愿认输呢?既然有实力,就证明看看,给自己看看。
“可以了。”再次回神,已经奏完两首曲目,想感谢那个女孩却不得在考场逗留,只得离开。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我佩服她的冷静自信,感谢她让我那一刻认识了自己。
文字刷新我的生活
下笔的那一刻,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写不出那些活泼生动的文字了。文字被格式化,生活也跟着刷新……
小学五年级,陈老师当了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课老师。直至今天,和小学同学谈起他时仍是一个传奇。他只抓作文和学习,从来不管纪律;他常自嘲自己的鹰钩鼻子和黑衣黑裤黑鞋,于是全班同学作文里都这么描写他;他要求我们写任何东西都用稿纸,一篇作文可以改上七、八遍……
如果说我的作文于四年级初露尖尖角,那五六年级可以算是潜力开发了。那时我学习中游,性格孤僻,不知他怎么就发现了我这个小人物;之后成绩渐佳,竟夸我有了文风——朴实生动,像林海音——这八个字让我受宠若惊。而现在,我早已没了这归真返璞的文风,越来越不喜欢写记叙文,只是抒发着伤春悲秋的小情怀,华而不实,不成大器。
静下心想,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从童年迈向少年的门槛越来越低。我不愿面对,也不敢独断这变化之好坏。
可我怀念这些时,又担心当今的小情怀也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于是我猜测以后的模样,是言辞庄严准确的论文吗?应该是了。
不知该何处安放的课本越摞越厚,乐器和画具蒙上的灰尘越来越重,墙上的身高刻线滞留不前……当有一天,我没有闲情去伤春悲秋了,我想我仍记得陪我一年年走过的文字,它们带我进入另一个全新的畅所欲言的世界,它们一笔一画改写着、刷新着我的生活。我记得它们。
就像他无论罚我们抄多少遍《凡卡》和《开国大典》,我们仍想念着他,记得小学里的这个传奇。
是否这就是成长,是否这就是生活?周五放学后趁值日间隙去看原来的教室,从窗户往里瞧:它还是它,桌椅未变,我仿佛还坐在那个窗户旁边,周围是那群可爱的面孔。还是那一天,毫无留恋地离开这间教室,甚至忘带水杯。每一次我奋力展开未丰的羽翼试图飞过沧海,可沧海的这一端没有留恋,那一端没有等待,而我该何去何从,在汪洋中找一个点投身。
或许成长是名词,我们是动词,自始至终我们都在变化。而文字就在这变化中涅槃,我的生活就在这文字中不断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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