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风流
诗到晚唐滋味稠,更兼小杜擅风流。
红尘业负青衫老,青琐梦烦红袖收。
卓世奢华空帝宅,斯文鼎甲醉扬州。
身名落拓千秋事,只笑沧桑不解愁。
余少年时,雅爱太白飘逸气,陈王通脱气,柳永萧瑟气,而尤爱小杜落拓气。
当年阅历颇浅,见地略偏,浑不知小杜心中之苦,而独爱小杜磊落气象。吟咏之际,但觉小杜有太白味,声气相投,人中灵秀,而多些人间烟火色。虽俊逸不及太白,而深致过之,是以尤契于心。
余当年论诗,每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示人,以为此诗豪华直逼太白,而沧桑沉郁又太白所不及,真小杜风采所萃。
窃以为,诗之豪华,着实不易,稍过则浮,稍逊则滞。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豪华太过,近于浮靡;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质直兼之,近于朴拙。必协理风神,独标浪漫,以情兼味,韵致超然,始能渐豪华门径,而不为浮靡拙滞所累。《江南春绝句》庶几得之矣。
然此豪华真谛,殊非余少年心智所能知见。惟感遇兴会,默契于衷;迹无可循,空废言传。能感其然,不能知其所以然;略知其所以然,不能道其所本然,是感会深广而声闻不达也。
是以豪华,余所惊佩;而风流,余所心仪也。
小杜风流,诗史之奇。千秋以降,能略比侪者,北宋三变而已。青春情志,少年心性,偏爱风流,人情之常。于小杜风流蕴藉,每心旷神怡而颇向往之。豆蔻梢头,流连忘返;玉人吹箫,心荡神驰。落花坠楼,直道英雄气短;樽前难笑,翻知儿女情长。小杜之旖旎风光,真有动人心魄处。
艳情而外,气韵殊胜,亦句法之圆融,颇与义山颉颃。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言浅意深,神清味永;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情飞灵动,韵致悠扬,皆余当年所雅爱。盖小杜虽以七绝擅长,而其律体,亦颇有风致绰约处,其风流品性济于辞色之助欤?
然年增岁长,况味弥深,渐识小杜热衷。济济身名,魏阙江湖,实难忘情;一麾江海,五陵秋风,风致所由;是格调独标,别开生面也。于是始得红白花开山雨中之味,知浪子襟抱,自有弘深雅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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