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伤
待用情时只感伤,略无情处尽轻狂。
每从情薄堆芹藻,更藉情浓秀断肠。
隔绝情关卑世相,泳涵情雨老心香。
不知情本诗消息,转借情风腻巧妆。
诗以情胜,无论说理叙事,必动之以情,始成好诗。
而诗之用情,自有分寸,不寡不滥,尤为难得。用情太过,易流于感伤;用情太薄,亦昧于轻狂。感伤则终落于颓靡,轻狂则必失于冶荡,此诗弊之大端也。略有执于用情,不知节制者,多以感伤浓丽为风致,此又初学之大弊也。
然则诗之流于感伤,可随顺而至,最易与也。略及于情,而不肯深会者,略加矫饰,即成感伤。故感伤之廉价,随手可得,诗不堪其萎,正品流之下也。
词采靡丽,情采不振,风采萎滥,作成感伤。晚唐以降,愈演愈烈,于三流而下,几成诗家显学。汉魏风骨,盛唐韵致,几不传矣。逮于词家,更以闺趣相较,宛然顺水斯文。或略见风骨,即斥为造作;每销魂蚀骨,便忝为风致。其沉流下品,气格不振,由来久矣。
今有无识者,更以感伤为婉约,以婉约为风致,每曲折其志,造作其情。有不得要领者,遂以《红楼梦》海棠诗社为法度。是以当今诗坛,倡婉约者,十之五六隶海棠派,由黛玉苦悲而愈滥觞也。更不知曹雪芹曲一词二诗三,《红楼梦》诗乏善可陈,实不足法。黛玉诗亦特色人物特色情志演义,更不足法。以《葬花词》《海棠咏》而助感伤之兴,愈失之远矣。
若不肯继黛玉之夭寿,竟至于溺黛玉之悲情,不伪何及?伪而滥,其感伤之流弊愈深矣。
孔子论诗,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为诗之正。所谓哀而不伤,其用情之要也。哀者,世间感遇,孤独襟怀,人生情致,天地悲悯,契会于心,成其志也。伤者,销魂蚀骨,用情太过,颓靡气格,偏守晦涩,终至沦替,此情之滥也。情滥而伤,所伤者,岂止于诗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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