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劳生百岁期,荣瘁相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屈指劳生百岁期,荣瘁相随

宋代除了执政官(如宰相、枢密使、参知政事、尚书左右丞等)外,对一般官员来说,有70岁致仕(退休)的规定。有自请致仕与敕令致仕之别。自请致仕可以领全俸或半俸,敕令致仕者则不享受俸禄(退休金),故仕人以自请致仕为荣者多。

年已七十的柳永会选择自请致仕。一首《思归乐》足以表明他的心态:

天幕清和堪宴聚。想得尽、高阳俦侣。皓齿善歌长袖舞。渐引入、醉乡深处。

晚岁光阴能几许。这巧宦、不须多取。共君把酒听杜宇。解再三、劝人归去。

——《思归乐》

这天气清和正好适宜宴饮聚会,尽量将那些彼此投合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在红唇皓齿的佳丽们歌舞声中,渐渐引人进入醉乡深处。岁暮的光阴能有多少,这机缘偏巧的宦途,其实无须过多去谋求。且和酒友举杯,一起听那杜鹃鸟悲伤的啼叫,仿佛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人回去!

这里,“解再三,劝人归去”,并非是归隐于以往人们仰慕的山水田园、丛林草野,而是“兰堂夜烛”、“醉乡深处”的笙歌罗绮。在许多词作中,柳永一再地将男女爱情与仕途名利进行对照比较,认为情爱重于名利功业的价值观。这种价值取向越到晚年表现得越强烈。“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爱情才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价值观,成为他人生理想的重要支撑。

所以,柳永的归隐颇有“大隐”隐于市、隐于情的意味。

屈指劳生百岁期。荣瘁相随。利牵名惹逡巡过,奈两轮、玉走金飞。红颜成白发,极品何为。

尘事常多雅会稀。忍不开眉。画堂歌管深深处,难忘酒盏花枝。醉乡风景好,携手同归。

——《看花回》

人生百年,屈指即逝。荣华显贵和困厄病痛始终相伴随。人们在为名利诱惑羁绊中,转眼间一生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天上的月亮和太阳有升有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人们从红颜皓齿的青春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最后拼命当上了哪怕是最高级别的官员又有何用呢!

为生存四处奔波的俗事异常繁多琐屑,而对酒当歌的雅兴聚会却很是难得。为何不展眉而乐,笑口常开?装饰华丽的酒楼歌厅是最使人陶醉的地方,醇酒美人更使人销魂难忘。酒醉之后,就像进入了美妙的梦乡,别有一番境界。来吧,牵手共同去领略醉乡的风景,不醉不归!

柳永感叹人生苦短,希望少一点“利牵名惹”,多一些“雅会开眉”;少一点“尘事劳生”,多一些“笑筵歌席”。于是,他反问自己:“忍不开眉?”“忍负芳年?”怎能忍心不潇潇洒洒,开开心心?怎能忍心辜负这美好的青春年华?他又问自己:“赏心何处好?”那么,什么是开心的最佳去处?他回答道:“醉乡风景好”,“惟有尊前”。也就是咱们及时行乐——“醉酒”去吧!

现实是残酷无情的,人总是需要放松减压,更需要温暖柔情,“醉乡”也许就是柳永所需要的最美风景吧。酒是麻醉剂,又是兴奋剂。它可以帮人暂时消解烦忧,助长人们游玩娱乐的兴致,刺激创作激情和灵感等等。自古有刘伶纵酒任真、阮籍醉酒避世、陶潜把酒赏菊、李白“斗酒诗百篇”……文人与酒的缘分总是蕴涵着深厚的文化意味

总的来说,柳永可称得“一生襟抱未曾开”。文人理想的落空使他领略到人生的某种悲凉意味。致仕以后,柳永整理了此生所作的词集《乐章集》。当时,词又称曲子、曲子词、乐府、乐章、琴趣、歌曲,长短句、诗余。所以词集取名《乐章集》。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嗽,表里都峭。每遇著、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

阎罗大伯曾教来,道人生、但不须烦恼。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鬼使来追,待倩个、掩通著到。

——《传花枝》

这首词可能是自娱之作。对风尘浪子兼中低阶官员身份的柳永而言,人生仿佛是一场漫长的修行。走到最后回望来时的路,他对人生的真谛终会有所体悟。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他曾经为自己英俊杰出又倜傥不羁的才华自赏。“拆白道字”以示多才,作词改曲,标其多艺;深通化妆,精于吐纳,身体健美,称得上表里都峭。这些“风流才调”在当时被人视为“不检率”、“儇薄无行”。虽人言汹汹,他仍我行我素。每次在歌舞宴会上常常都会有人替他惋惜:“可惜就这样完了!”但他却不以为然,说是“阎罗大伯曾教来”。宋人敬畏阎罗,柳永称阎罗为大伯,诙谐调侃意味十足。阎罗告诉他:人生在世,不要忧愁烦恼,活着的时候就要高高兴兴,没必要自寻烦恼。碰上良辰美景,就尽情地去享受,活上个百十年。我别无所能,对你只能做到这样了。并知会他:生死大限来时,小鬼无常自会来追索你到阴间。只要活着时候按照我说的做了,到时候就痛痛快快来我这里报到吧。

整首词颇有些看透红尘的意味。不过,向阎罗报到的时候很快就到了。因长年奔波,贫病交加的柳永终于倒下了。皇祐五年(1053年),柳永在润州(今江苏镇江)的僧寺里去世,终年71岁。因宦囊微薄,殡葬无着,下世颇是凄凉。据明万历《镇江府志》卷三六附记,直到王安礼知润州时,才将柳永安葬在北固山下。

宋人祝穆在《方舆胜览》中说:“卒于襄阳,死之日,家无余财,群妓合金葬之于南门外,每春月上冢,谓之吊柳七。”曾敏行的《独醒杂志》,说:柳永“风流俊迈,闻于一时。既死,葬枣阳县花山,远近之人,每遇清明,载酒肴饮于耆卿墓侧,谓之吊柳会。”

叶梦得《避暑录话》则说:“永终屯田员外郎,死旅殡润州僧寺,王和甫为守时,求其后不得,乃为出钱葬之。”礼葬柳永的王安礼是北宋维新派名相王安石的弟弟。

不过,也有另一说,柳永逝世二十余年后,他的儿子柳涚谢官而卜居镇江,遂又改葬柳永于镇江北固山下,并请书法家、堂弟柳淇书写墓碑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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