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黄埃满世间,松声入耳即心闲。
愿寻五百仙人去,一世清凉住雪山。
佛寺禅院多隐藏深山,占尽风物之美。即使坐落城市,亦林木蓊郁,曲径通幽。士人乐于驻足寺院,不仅出于礼佛参禅、净化心灵的目的,或许寻幽探胜、消遣人生还是更实际的原因。所以,夏日酷热,尘世难堪,寺院便以其环境之清幽而成为士人避暑消闲的 “乐土”。这首诗就是抒写作者避暑寺院的感触的。
题中 “文殊院”是指供奉文殊菩萨的寺院建筑。文殊是释迦牟尼佛的左胁侍,专司“智慧”,与右胁侍普贤及观世音、地藏合称四大菩萨。
诗首句描写尘世夏热的景况,是借助视觉形象来表现的。说“赤日”而不说“烈日”,自有诗人的用心。火色为赤,夏季“赤日”极易使人联想为炎炎大火球,梁山好汉白胜就曾唱过 “赤日炎炎似火烧”的歌谣。一个出诸视觉的“赤”字,足以道出夏日炎热之可畏。所谓“黄埃”,指铺积于地面和弥漫于空中的尘土,是干旱日久的产物。赤、黄皆为色彩类型中的强暖色,“赤日”与“黄埃”并举,更可增添触目惊 “热” 的效果。“满世间”三字则进而从空间范围写出夏日的炎威充斥于尘世每一角落。因此,欲免受夏热之苦,除离开尘世别无他途。这为诗人后来入寺避暑铺设了津梁。
“松声入耳即心闲。”诗人尚未进入寺院,一听寺院周围的阵阵松涛,他那苦于暑热的烦躁之心立即得到安顿。这里依然未用直接表现气温炎凉的词语,诗人对于凉意的感受也不是来自肤觉而是来自听觉。“松声”传入诗人的耳鼓,亦将它所携带的凉意沁入诗人的心田,“松声”简直成了入耳入心的送凉妙曲。就在寺外茂密的松林里,诗人感觉身心舒泰,满足了 “避暑”的欲望。
也许寺内要比林间更清幽静谧,诗人更多阴凉之感,但笔墨若专注于此,诗意未免重复板滞。寺内的五百罗汉塑像遂成为开拓新诗境的契机: “愿寻五百仙人去,一世清凉住雪山。”五百罗汉是释迦牟尼佛的五百弟子,他们常随佛祖听法传道。“仙人”原是道教称谓,诗中称罗汉为仙人,反映了唐代佛教与道教相互融合的情况。“雪山”不是虚构之词,根据佛经记载,释迦牟尼佛及其弟子曾经居住此地(即今喜马拉雅山)。诗人面对五百罗汉像忽生奇想: 如果追寻他们而去雪山,岂不是永远都可生活于清凉世界之中! 这一联想固然是以诗人的避暑欲望为触媒,不过诗人心目中的雪山已超越避暑胜地的意义,而是作为佛国的代称出现的。诗人早在寺外即已解除暑热之苦,用不着为避暑而远适雪山。他之所以向往雪山,是把它作为自己的精神归宿的。沐浴于寺内的佛光禅影,诗人的宗教情感发生升华,他不再满足于肌肤之苦的解除,而更希冀解脱尘世无可避免的心灵痛苦,于是借用 “雪山”的双关意义表达归依佛国的愿望。“清凉”的另一层意义,大概也应理解为佛国的无灾无难、无疾无苦、万事吉祥如意。
这首诗起于避暑,终于寻佛,虽有线索可辨,究竟出其不意,可谓奇。它不袭用同类诗一味追求深邃幽清境界的旧套,而另创恢宏壮伟的气象,可谓新。凭此奇、新,它赢得了历代读者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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