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乃昌
江南江北旧家乡, 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 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 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 不堪闲坐细思量。
此诗《全唐诗》题作《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作杨溥作。据马令《南唐书》当为李煜国破被俘归宋途中所咏。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宋朝后,随即南向进军,逐个扫灭江南割据王朝。开宝八年(975)春,宋将曹彬大军围攻南唐都城金陵(今南京市),李煜调兵入卫失败,十一月宋军攻下金陵,在位十五年的李煜奉表降宋,被送往汴京。这首诗是离京渡江时的亡国哀吟。《南唐书》载:“煜举族冒雨乘舟……渡中江,望石城泣下,自赋诗云”即指此。
李煜作为一个国王是柔懦无能的,作为诗人则堪称钟情笃谊、才艺超群。在位期间他荒于问政,耽于享乐,而雅好艺文。直到京城四面楚歌,他还幻想以恭谨地归顺赵宋来维持祖上传留的江南基业。然而赵匡胤强硬地声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自然破国亡家的厄运不能不突然降临到他的面前。多年一直生活在珠围翠绕的皇宫中的李煜,一下变成他人的阶下囚,而且当下正被迫辞国去乡,永远告别那经营多年的江南旧都,则其悲悼故国、眷恋乡土的痛楚心情是可想而知的。本诗正是作者亡国之悲的沉痛抒发。
首联总起,统领全篇,以直倾胸臆之笔,哀叹南唐故国的兴亡恍如梦幻一场。出句就地域着笔。南唐据长江之险,奄有三十余州,于南方割据政权,堪称隐然大邦,故骋目一望,大江南北,均属往日熟悉之乡土。着一“旧”字,暗示如今江山业已易主。对句从历史流程设想。南唐自李昪立国,凡传三主,享国三十九年,其间兵灾较少,生产发达,居民富庶,文教兴盛,而金陵名都更是凤阁龙楼,花团锦簇。而今前尘若梦,倏然幻灭。“三十年”,举其成数而言。
中间两联写景,先就社会人文环境烘染。“吴苑”,指苏州。苏州为春秋战国时代吴国的都城,多宫阙园林之盛。“广陵”,今扬州,隋唐以来为繁华之地,多人文胜迹,南唐曾设广陵县。繁华都邑的宫廷楼阙已是残垣断壁,瓦砾榛荆,则故国之荒凉败落可以想见。写“吴苑”、“广陵”,实际也可借指首都金陵。“云笼”一联写自然景物。阴云笼罩远山,仿佛千片愁絮浮动眼前;冷雨拍打归舟,犹如万行泪水洒向江面。两句由远景到近景,触景动情,借景喻情。前联抚旧迹而凭吊,一派人事沧桑之感;后联睹实景而伤怀,无限身世之愁。
城破国亡,伤心惨目,身家何依?归宿难期,一腔酸楚,凝铸成直白而伤感的倾诉脱口而出:“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亲属侍从三百口的命运,“不堪”设想,语极质直而沉痛!诗始于反思故国乡土和历史流程,进而写旧都的败落、渡江途中情景,收结到身家性命不堪测度。“宫闱冷落”、“台殿荒凉”,来自“旧家乡”、“梦一场”,引出“愁千片”、“泪万行”,再结到身世“不堪”“思量”,百般凄楚,一片呜咽,全诗充溢着江山易主身家无归的沧桑之感、亡国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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