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类·情自可哀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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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类·情自可哀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放翁伤其妻之作也。“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放翁妾别放翁词也。前则迫于其母而出其妻。后又迫于后妻而不能庇一妾。何所遭之不偶也。至两词皆不免于怨,而情自可哀。(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卷六)

【词例】

钗 头 凤

陆 游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 错! 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 莫! 莫!

【解析】陈廷焯言放翁 《钗头凤》 词 “不免于怨,而情自可哀。”宋词以言情为常调,而男女离别相思充斥卷中,但没有比放翁 《钗头凤》 更动人的。那 “错错错”,“莫莫莫”的浩然长叹,千古之后,仍使人凄断欲绝。为什么?“情自可哀。”而其情之所以可哀,令千古之人哀感不绝,又在于其情真而深。王国维说:“大家诗词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人间词话》)陈廷焯说:“真字是词骨,”王国维说:“词人须忠矣”,“词尤重内美”,都是强调作词以情真为贵。陈廷焯还提出 “以吾言写吾心”;“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而能以吾言写吾心,即吾词也。此万不得已者,由吾心酝酿而出,即吾词之真也。”(《白雨斋词话》)词要能自然而饱满地写出人间的真情。情真意笃,也是词中一境。“情自可哀”,“浩茫一叹,凄绝千古”,即是此种情感境界。

陆游 《钗头凤》 使一切人无不感动。由古及今,人人喜读,而读之又无不黯然。这是因为,它记录了一段那样美好又那样悲惨的婚姻故事; 写下了那样珍贵,又那样苦楚的销魂时刻。而特别是,那美好婚姻的破裂,那意外相逢的感怆,最终只能归于万般不忍,又万般无奈,明知其“错”,却只能言 “莫”的浩茫一叹。词的上片首三句写二人春日于沈园相遇,唐琬遣人送酒肴。以红酥手、宫墙柳,写出唐琬的美丽,以宫墙点出两人之间的 “阻隔”。词人想到的是唐琬的美丽情深,和不可接近。此中包和着对旧日伉俪深情的记忆,和离异之后的深长思念。“东风恶”几句,写出夫妻的被迫离散,和离后的万般感伤。诗人寻春独游,心怀孤寂,唐琬本是知心之人,可二人竟对面不能相语。不能相语又不能相忘。唐琬只得遣人送酒,以致绵绵之情。这样的水酒岂不是唐琬的一腔血泪。词人浅斟独酌,正使两颗心无言地交融。如此心灵相契又有着不解之缘的两个人怎么能拆开?这样的幽恨细思如何能截断?可是两人竟离散分手了,这悖于天理又逆于人情的惨事,使词人痛惜万分,不禁要顿足捶胸,连连悲叹 “错! 错! 错!”下片开始还是怜惜唐琬。她无辜被遣,心恋旧人,每日泪水相伴,白白地苦受熬煎。“桃花”两句,写二人生活中那永远的失落。生活的春天逝去了,余下的只是萧条与冷落。“山盟”二句概括出这段爱情的最可悲处: 两颗心的爱情,誓愿依然如旧,而两个人却要相离如弃,永为陌路。这三层,情感愈转愈痛,写出了人类生死离别之外的那一种不可解,又不可言、不可寄的凄绝之情。怀着这种情感,词人深感现实的无比残酷,封建礼教的严酷无情,于是尽管万般难忍,最终还归于无奈,只能仰首长叹 “莫莫莫”!这样的词篇是精诚血泪所凝铸,这错错错、莫莫莫的深沉悲叹中,有多少欲说还体,不言而自在的怨悱与绝望。诗人不言,而读者愈想,正所谓 “大悲无泪”,“无声而哀”。

情真意笃,是词中别有情味的一种情感境界。古今善于感悟、能从性情解人论词的评论者都特别强调情真。诗词的魅力在于感人、动人,唯其真,才能发于一人之笔,而达于众人之心。“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而人情只能同归于真。因而要 “由诚而言,由言而诗。”(元好问 《杨叔能小亨集引》)这里的真不是狭意的真实,而是说这种情感出于对生活的深层思考,发于人性,又体现了人性,因而能超越时空,唤起有情者的共鸣。庄子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 ……真悲,无声而哀。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庄子·渔父》“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文心雕龙》)写诗作文要 “任性而发”、“独抒性灵”,“从自己胸臆流出。” (袁宏道 《叙小修诗》)如司空图 《二十四诗品》 所言:“薄言情晤,悠悠天钧。”(《诗品·自然》) “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冷然希音” (《诗品·实境》)这种情感是从生活中体验而来,是作者的真情体悟,它悠然自在,如同天成。

情真意笃发于性情。所以王国维评诗人常以性情论,如:“李后主性情真。” “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 “幼安有性情有境界。” “东坡之旷在神,白石之旷在貌。”(《人间词话》)俞平伯释周邦彦 《玉楼春·桃溪》 一词时,对周邦彦的笃于情这样说:“惟悴如霜前叶,飘颻如风后云,而耿耿此情仍复一灵昧,若而人者其赋才如此之柔厚,何必以词论哉,此词之魂也。”(《清真词释》)这些评述,都是把词人的有性情同作品的有意味能感人联系起来。

有至情,诗词便有神魂。就词而言,那些以真情感人者,都是传世佳篇,千载之下,人们读之仍为其所动。李煜做为亡国之君,丧国失家,归为臣虏,万事俱灭。这巨大的悲痛使他发出声声无奈的长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这样的悲叹,表达出整个封建时代,江山易主,天地翻覆的社会巨变带给人们的浩茫的悲叹。因此,王国维说 “后主词以血书者。”苏轼生活于封建社会开始向后期转化的北宋中叶,他仕途坎坷,半生流离,对徒然忧劳的苦难人生产生了怀疑和否定,于是对人生的空漠、虚幻,发出了深沉的浩叹:“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干忙。”(《满庭芳》) “归去来兮,待有良田是几时!”(《减字木兰花》)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西江月》)苏轼的迷茫和叹息,概括了在封建阶级自身政治危机不断加深的历史背景下,封建士大夫的人生困惑与悲慨。辛弃疾做为出将入相之才,又生活于江山半壁,受制于北虏的南宋王朝,却救国无路、壮志成空,他北望中原,浩叹连声:“神州路沉,几曾回首!”(《水龙吟》)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永遇乐》)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水龙吟》)似铁男儿,哽噎吞声,一片家国之痛,身世之悲。上面所举词人,以真诚的性情,深入于生活的某一领域,情感受到强烈的震颤,发出浩茫的忧生忧世之叹,写出世间、人生的巨大悲痛。多少年来,这些忧生忧世之词,展示出人类情感的种种境界,并做为一种精神积淀,将永远激动人们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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