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类·神悟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想象类·神悟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夜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词人想像,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王国维《人间词话》)

【词例】

木兰花慢

辛弃疾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 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解析】神悟是一种奇妙入神的解悟。它同妙语、彻悟有相关、相通之处,我们这里只把它限定在最小的范围。悟原是佛家用语,我国古代文论中用来说明作家对描述的客观事物、主观情感的深入领会,透彻理解。严羽提出“妙悟”,谢榛又主张“悟入”,而“神悟”,则是这种理解、体悟达到的一种神妙境界。神妙的解悟不会是理性的推演判断,它离不开奇异的想象。

《木兰花慢》 是一首中秋咏月词。但词人不咏中天圆月,却咏落月,而面对落月又是神思悠悠,想入非非。陈廷焯曾这样“述所历词境”;“人静帘垂,灯昏香直……据梧暝坐,湛怀息机……乃至万籁俱寂,吾心忽莹然开朗如满月,肌骨清凉,不知斯世何世也。斯时若有无端哀怨,枨触于万不得已,即而察之,一切境象全失,唯有小窗虚幌、笔床砚匣,一一在吾目前。此词境也。”(《白雨斋词话》)这种物我两忘,一片玄机的神悟之境,自然不能常有。陈廷焯自己也说:“三十年前或月一至焉,今不可复得矣。”但辛弃疾吟咏落月之时,确实进入了这样的玄妙境界。中秋之夜,夜阑将旦,星隐月斜,一切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隐去了。词人自立于苍穹之下,这时,他感到,这大地上好象唯有他自己,而仰望夜空,又唯有那轮西转的圆月。此刻词人觉得自己同落月离得那样近,凝望之中,不禁心驰神往,探寻它的沉落之由,沉落之迹。首先他想到,这可爱的中秋之月,你悠悠地沉落将去向何方?是不是还有个人间,现在正看到明月从东方升起?或者是,你来自天外那无边的宇宙,是浩浩长风的吹送,让你带给人间一个美丽的中秋?月亮夜夜东出西落,可它来自何处,又去往何处?月亮悬于天空,没有生根于地,却夜夜照临而不曾别去,难道是谁把它系住? 月中的嫦娥寂寞地独居不嫁,又是谁把她挽留?词人望着西斜的月亮,想到它的落去,又从它的悠悠远去,想到人间之外,想到视野不能及的广大的天宇,其神魂飞历了无限的空间。而从月的不坠如系,嫦娥不嫁久留,又看到了明月的万古不变,体悟了时间的久远。就这样,在想象中追寻,在追寻中想象,一片神行,自有妙悟。下片,词人又从月落沉海展开无穷的想象。听说月落要经由海底,那么横冲直撞的万里长鲸该不会撞破那玉殿琼楼?月中的蟾蜍自然会游泳,可那玉兔怎么能安然地沉浮于大海?若说这些都可以完好无缺,那么为什么这圆月一天天地减损而渐变如钩?这里想象更为深细,真切,宛如亲历,似曾几度随月往来,实是神奇之至。王国维评此词可 “谓神悟”,算得中的之见。但这神悟绝不仅仅表现于“直悟月轮绕地之理”,这里含有理性的思辩,但更多的还是奇幻的玄想。词人看着那美妙而神秘的月轮,想着那些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不禁情动于衷,神驰高天,随着一个个痴问,浮想联翩,幻象迭出,神与物游,思与境偕。广阔久远的时空,环生不穷的意象,在词人的情感体验中,连成一体,形成妙境。在这妙境的体认中,他解悟了宇宙的广远无尽,万古不灭,其中也多少隐含着对人世沧桑百变,难以主宰的困惑,而在美好的圆月为什么也会渐缺如钩的遗憾中,更分明地表达了词人对南宋王朝江山残破,昏暗衰朽的悲痛,和对美好事物易于残损的感伤。超妙的神悟发想于现实,又回归于现实。而在神悟的境界中,联想自由,兴象玲珑,气韵生动,更加形象、含蓄地表达了作者复杂难言的现实之思。同时,因为词篇写神悟之境,全以神行,凌空结想,通体空灵透剔,更有超妙难言的无穷佳趣。

写作诗词,或以理足胜,或以意足胜,或以气足胜。三者之外,还有以神足胜。而以神足胜者又有多种,有的得物之神理,有的善于图写气韵,有的妙造自然,得一片清机天籁。有神悟的妙境,也是神足的一种体现,它是对一种神奇境界的体验、把握和创造。也就是说,在产生审美感知,爆发灵感,进行艺术构思,塑造审美意象,创造审美境界这一系列的艺术活动中,往往伴随着超现实的现象,以神悟入,而达神悟之境。

达到神悟,词作往往是有超远神妙的审美境界,它新颖独造,别具艺术魅力。刘熙载曾说:“按实肖象易,凭虚构象难。”(《艺概·赋概》)能想象、虚构,冥心深悟,就能创造神奇瑰丽的艺术天地,使词境阔大,奇幻、别有气象。陆机、刘勰谈艺术构时都没有离开想象。陆机在《文赋》 中说作家构思时要 “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刘勰把艺术构思称为“神思”,在描述构思过程时说:“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 悄然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词,吐纳金玉之声,眉捷之前,舒卷风云之色,……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在这些论述中,我们都可以体会到构思中的神悟及这种神悟之境的神奇与超迈。后来唐宋诗人提出的“思与境偕”。“入神”、“妙悟”等,也都含有“神悟” 之意。神悟之作其妙在神。有神无迹,便不落言筌,不涉理路,空灵蕴藉。意象近而不浮,远而不尽。”有情韵,有意味。神悟之作都富有强烈的主观抒情色彩,“以我欢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间词话》)为了表现强烈的自我意识,描绘想象的境界,作者常常运用移情、象征、比喻、拟人等表现手法,使作品神异瑰丽,色彩缤纷。

写词能以神悟,便可超越时空,驰骋想象,役使万物,或表达自己对宇宙人生的奇思妙想,或抒发参透世事,超然物外的超逸情怀,或者表达慷慨纵横豪宕洒脱的风云之气。借助于“神”,以超现实,超自我,创造神奇超逸的艺术天地。苏词中神悟之作可谓不少。《水调歌头》“兴会高骞,仙气缥缈”,(李佳《左庵词语》)是咏月词中绝唱,最能体现神悟的妙处。这里我们且看张孝祥的《水调歌头》“江山自雄丽”。此词是金山观月之作,乾道三年 (1167)三月,张孝祥舟过金山,夜间登临山寺观赏月色。上片写月色中江山雄丽之状。但词人不做客观的摹写,而是神思悠悠,在想象的天地里驰骋。金山矗立长江之中,山下江水空明,山上明月如镜,词人置身于山寺之中,俯仰之间,神与物交,进入幻想境界。他觉得那明月好象月姊借给他的一面宝镜,而透过这玉镜,他可以看到美妙的仙幻之景,于是,他俯看江面之时,好象听到鱼龙悲啸,看到星辰摇动,银阙涌起。这时词人觉得自己恍惚已超离尘世,独立于金山之巅,四望仙山,又闻仙人招唤,自己将翳凤骖鸾,回归美好的仙界了。以一片入神之想,写出自己特具的胸襟和气度。“冷然洒然,真非烟火食人辞语。……其潇散出尘之姿,自然如神之笔,迈往凌云之气,犹可想见”。(陈彦行 《于湖先生雅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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