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树和荒草的山,倾刻间失了魂魄,整个被揉搓成了发面团子。
在山上待久了的,见怪不怪,也无心观赏,一副不过如此的老成样子。有人撂下话说,在这儿,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景多了是了,以后少不了看,能看够。才来山上的,欢喜如过年,人也激动着,哪见过这阵势啊,就贪恋着眼前的乱象,把疯癫、狂野、无序当成了美景,执意要看个究竟。于是就冲出去,毫无怯意地紧贴着墙跟,躲在树下,眯着双眼痴痴地观赏着,体察着,也惊诧着。先是沙尘腾空而起,拂摇直上,遮天蔽日,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再就是碎石,飞起又落下,落下又飞走,速度极快,蝗虫过境,霰弹出膛,打到人脸和赤裸的手臂上,刺啦啦的痛。
路是一如往日的平坦,前行却难。腿脚不听使唤,感觉有绳锁在绊脚,抬不起,迈不开,是前面有人故意顶着不让走?又看不到人影,活见鬼了。前行的人弯下了腰,重心压得低而又低,阻力小了,才略为走得平稳。几个胆大莽撞的后生,一心想显示自己,直起腰身走,生生地,没有不被吹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的,失去了年轻人应有的坚强,于是赶紧抱了团,相互搀扶着才得以继续前进。顺势而行的,无不成了仙,不走也走,不动也动,想慢也慢不下来,冥冥中有股力量在朝前推,分明感觉在飘,要腾云驾雾了。这时候要跑长跑,人人都能成健将,得冠军,破纪录。衣服一面贴,一面鼓,腰身变形走样,分不清了胖瘦美丑。人都一副狼狈相,高的变矮,矮的更矮,一律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神色慌张,没有了往日的斯文。
线缆高高地悬在空中,或粗或细,或皮包或赤裸,一律艰难地坚持着,晃荡着,起伏着,发出“呜儿,呜儿”的鸣响。松涛失去了雅致,疏密自然的枝叶搅作一团,乱成了麻线,再也没有了赏心悦目的韵味。交颈相拥生长的合欢树,时聚时离,分分合合,相互拍打着,厮扯着,抖落了往日的娇情。褐色的山石,一簇一簇高耸着,面海的一侧,经年累月,吹拂打磨得纤尘不染,闪耀着日月的光芒。
平铺着晒在石头房顶的衣服,不是有石块镇压着嘛,顷刻间也被卷起,衣服缠绕着石头,包裹成了饺子馄饨模样。主人急忙攀上房顶,迅速掠了就走,裹着的石头哐当当地滚落一旁。楼顶平台上,干净,光洁,刚出锅的包子掉在上面,捡起来还能吃,土星都沾不到。这样的地方,自然成了晾晒衣物的绝佳处。天晴时,各种款式和颜色,棉的纱的,四季衣物连同被褥,都会来此报到,一次次做着屋顶的装饰品。
放牧的羊群,失去了埋头吃草的淡定从容,东奔西突,炸了群,乱了阵,脚下丰美的草料,也视而不见。放牧人的鞭子也不知丢往何处,情急中抄起一截树枝胡乱地挥舞着厉声驱赶,羊群哪儿还听指挥,任由去跑吧。眼看着形势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会儿从村子里猫着腰跑出来几个人,他们是来帮忙的,一阵追逐、呵斥和打骂,总算把羊强行赶回圈中。
海水腾涌而起,轰鸣着冲上山坡和路基,重重地撞在沙石上,打湿了行人的衣衫和疾驰而过的汽车。山脚下和山上的人眼睁睁看到山变矮了,离海水近了。不知谁的一声喊,惊得躲在房间里的人,纷纷探出脑袋来看究竟,那感觉,似乎伸手就能把海草捞上来。
吨位有限的挂机船,万万不敢冒生命的危险,早就火烧火燎地进港避险了。船家爬上岸,将船在粗大的石碇上拴牢系稳,任其随浪颠簸。大吨位的船,倒是不多见,它们的主人对天气变化要更为重视,该走时走,不该走时就及时靠岸下锚停泊,断然不敢贸然前行。大海露出凶煞的面孔,咆哮,拍打,肆虐,桀骜不驯,险恶难测,俨然世界末日降临。
严重的时候会成灾,招人怨。雨跟着来了,横着斜着,拧着身子四处里乱钻,经年累月,当地的农人也摸清了习性,顺应着自然和天意,少有种高杆植物的,多的是红薯和花生,也有一些贴着地皮存活的瓜类,勉强生长。
草也是,低处能长,绝不高攀。很自觉地闪躲着,也是适应着,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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