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代替了宁静悠远的古道,妖娆的霓虹灯盖过了野村的“炊烟千万里”。尘世的喧嚣给我们沉淀上太多的虚妄,我所念念不忘的深情,依然是故乡天边飘过的云彩,还有村头被夕阳拉长了的老槐树的影子。风在林中穿行,带着浮云游子的情义,蓦然回首,遍地金黄。
那光滑坚硬的青石板路承载着历史的印迹,从村中一直延伸到河边。儿时的我最喜欢赤着小脚丫跟在外婆身后,行走在那条静默的青石板路上。当柔软的脚底与坚硬光滑的青石板碰触的瞬间,一份清凉会随之从滑溜溜的脚底直窜入心田,再由心间蔓延到全身。
有梦的夜晚,我时常能见到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它名为贤川河,发源于太黟交界的殷溪岭,不带些许嘈杂,自青山里走来,又走向远处的青山,常年不息地流淌着。千百年来,它像乳汁饱满的母亲,滋养着两岸的生灵万物,孕育着祖祖辈辈的故乡人。微风拂过,河水涟漪阵阵,呢喃了一河酽酽的缱绻。河底水草丰盈,不经意间,水草就缠住了脚踝,迎来鱼虾蹁跹,惊起浪花朵朵。童年,我们最喜欢聚集在河滩里捕鱼捉虾,逮蚱蜢,掏鸟窝……
河那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和一眼望不边的稻田,早春三月,布谷鸟的浅嘀穿插着春燕回归的呢喃,传来叔伯们梨田的吆喝。和煦的春风絮絮送来辛辛泥土的温暖,暗藏着涌动的希冀。待到河边丹桂轻舞着飞扬的梦幻,仿佛一朵朵堕落的云朵从天而降时,一丘丘金灿灿的稻浪涌动着收获的喜悦,薰染在村前屋后,呈现在大人们的脸庞。
时光的飘荡如潺潺的河水一刻不停地流淌,岁月的穿梭就像天边的流云转瞬即逝。童年的笑语嫣然,在目睹了亲人们一个又一个离去之后嘎然而止,故乡成了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伤痛。舅舅走了,外婆也走了,河对岸垒起一座座低矮的坟莹,刺痛了我的双眼。河边的杨柳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村中再也寻觅不到我轻快的身影,我眼中也望不到南飞的雁群。乡愁却毫无征兆地在我心底孳生蔓延,一如故乡那清远的笛声,悠悠荡荡地演奏着,缕缕不绝。
岁月如歌,当满山的映山红摇曳着火红的身姿打开春天的大门,故乡那清悠四溢的芬芳又飘到我的身边。
那个午后,我乘风归来,你卧在贤川河畔,静静等待。过尽千帆皆不是,我跌进你的怀里。山风徐徐掠过我的发丝,带着一股亲和的无语的温柔,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亲切的耳语,久违了啊!曾经我梦里的气息。看着晒场上一块巨大岩石上镌刻着用红笔写的“打鼓岭”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欣喜充盈了我的眼帘。老屋的大门敞开,炊烟袅袅升起,烟火的气息扑鼻而来。房前屋后的柿子熟了,一树树挂满红彤彤数不清的小灯笼,像一个个飞舞的精灵在我心头荡漾。我顺着青石板路拾级而下,鞋跟敲击着石板,笃笃作响,时间仿佛停止,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儿时嬉戏的河塘,儿时奔跑的原野,儿时追逐的山林都一一呈现。竹影摇曳,白云游走在群山之间。记忆中的小木桥不见了,一座宽阔的水泥石桥镶嵌在阡陌纵横之中,河水从桥洞中潺潺流出,跳动着欢快的音符。田野里飘来了一缕缕稻香,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如同一曲钢琴曲跌宕起伏,让人如痴如醉。一条宽阔的水泥马路伸向远方,在它的尽头,亲人们就长眠在那里,柔柔的回忆水波般一股股席卷而来,润湿了眉眼。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渐隐渐现,宛若一阵风似的飘过我的脑海,轻轻地呢喃,散发着朦胧的白色光晕。那清风一样的声音和笑容,如同天边飘然而来的云朵,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原来,我从不曾离开!故乡的一抹岁月往事就像一杯香醇的咖啡,苦涩里缠绵着谜似的甜,一沉一荡,温润了回忆。原来,我依然迷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青瓦粉墙红花绿影。原来,一个生命的消失正是又一个生命的轮回,在四季轮回里,我们不会总在春夏里安逸的生,也不会在秋冬里痛苦的死,正如顺境与逆境,总会交替出现。
故乡的山水,缱绻着我一世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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