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松《天山之南》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从敦煌到哈密的路上,500多公里,经过一个叫苦水的地方。水一定是苦的,才狠心取下这个名字。看见了大漠落日,而天山雪峰巍峨壮丽,渐入云深处。我们走在天山之南。这令人晕眩和无望的戈壁,一路上没有任何变化。有一点点山冈,小得像一座坟或一个古代的烽火台遗址。云像是堆积上去的,并在暮色四合中开始安睡。低洼处,是白花花的盐碱沟,会有些低矮的芨芨草和芦苇,要死不活地活着,它们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作为植物,它们没有看见过雨水,也不知道荫凉何为。

天空的蓝色是一种遥远的荒芜。草籽是什么时候埋下并不再做梦?它们是否还在灼热的砂砾中等待,在某个未来的一天,从雨水里钻出来,重获生命?

风从远古奔袭而来,即便带来战马的嘶鸣,但明显地,这只是一种历史的伤风咳嗽和千百次沙漠噩梦的翻身辗转。风抽打着故城断墙,残缺烽燧,就像失败的入侵者再一次的反扑。风摇曳着灵幡开路,而英魂们在后。那些长相怪异的芦苇、芨芨草、红柳、骆驼刺、罗布麻,是那些战死的士兵,它们溃散在戈壁上,至今,还在孤独地、忍饥耐渴地活着,在这无边无际的荒凉的狂野。高大的草木都是那些远逝的英雄,他们打马而去,留下风沙漫漫的背影。砾石伪装成这块土地的历史,让人们无奈、沮丧和绝望。

鹰也离开了,天空因此显得格外悲伤和孤独。大海和季风离它们太远,如果让暴风雨猛烈地践踏和蹂躏一次,那将是它們生命的狂欢,让惊喜和欲望在新婚般的期待中复活,但这只是一万年的梦。绿洲是有可能的,但那些随处可见的草木的葱茏,那带着河流光芒的枝叶,仿佛被天空吞噬,收走了。还有那些壮怀激烈的灵魂,也被天空吞噬。他们曾经折柳西去,送别故人,马背踟躅,但从不回头,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默然前行。

雪山完整无缺,像巨大的晶体守护着这千里驿道,千里顽强存在的绿洲。多少人也曾经让一路花朵相随,这是多么欣喜的旅程。但干旱从何时开始,成为常态?它诅咒着战争和烽火,还有这吝啬的雨水。雪山在退却,只剩下褴褛的外衣。水躲在深深的地底,在石头和沟壑里哭泣。

道路被各种遗弃的河流和风痕取代,戈壁迷失了方向。它知道再也不能走到哪里,干脆不要道路,让风沙泛滥,天空成为假想的河道,夕阳西下,红水四溢。

沿着这条通往西域的道路行走,似能在戈壁的雪山下听到战马咴咴,征夫夜泣。那些寺庙,那些坟墓,那些陪葬的物品,都萦缠着那个时代远去的烽烟。

城墙在戈壁的冷月下叹息,衰草在夜半摇曳哀伤。风是这儿唯一的倾诉者,独言独语。河流是风暴的形状,四处泛滥,但早已干涸,像一具大蛇的死尸。秋风会把大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些战场上的箭镞、车毂、马鞍、刀戟,把它们埋住,像埋一堆垃圾。一座座残存的箭楼和烽墩,是一座座即将抹去的历史墓碑。

在英雄出没的时代,黄沙退却,不会如此荒凉。战马的嘶鸣胀满了夜空,那个历史因此被放大。沙漠的生命是要用英雄气质浇灌的。

我们穿越河西走廊之后,又将穿行南疆,也就是从新疆的东大门哈密一直驱车向最西的喀什。

哈密是唯一一个地跨天山南北的地区。翻过天山就到了北疆,到了乌鲁木齐。但它又与蒙古有漫长的边境线,达580多公里。因此,看起来这里也是与南疆一样的太阳和戈壁,但在天山以北有广大的森林和草原,有雪山和冰川。而且,哈密这块大盆地是一个巨大的绿洲。在南疆,万里戈壁中最大的绿洲就是哈密了。哈密的天山国家森林公园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哈密,但却是事实。这里高山冰川、浩瀚林海,茫茫草原,牛羊遍地,与沙漠戈壁扯不上一点儿关系。哈密瓜,哈密大枣,都是它的赫赫名片。但也有吐鲁番的朋友说,当年哈密回王献给朝廷的瓜产自吐鲁番,只有吐鲁番的香瓜才是最甜的。但一路我们在南疆吃到的瓜果,都非常好。甜瓜、西瓜、葡萄、大枣,肯定是全国最好最甜的。因为南疆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适合糖分聚积储存。

哈密地区主要经天山雪水作为生活和耕种的水源,有冰川226条,所以,虽然干旱少雨,但作为沙漠绿洲,它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维吾尔人以面食为主,到达哈密后,吃到了地道的维吾尔大餐,有馕、油塔子、抓饭、凉皮、曲曲儿(馄饨)、萨木萨(烤包子)、皮特尔曼塔(薄皮包子)。皮特尔曼塔很大,里面是南瓜。还有焖饼子、油炸馓子、手抓肉、灌面肺子。特别有味道的是大串的红柳烤羊肉,两三串也吃饱了。肥瘦相间,味道鲜嫩,是用沙漠中的红柳枝串上羊肉烤的。主人不停地给我们的薄荷茶加蜂蜜,在如此炎热的地区,加上夏天吃羊肉会让人发燥,薄荷茶正好清热解暑。

哈密是西域与中原文化的交汇地,历史上是汉朝与匈奴激烈争夺以制西域的战略要地、交通要冲。城市的风格有维吾尔和汉族的元素,也有回族、蒙古族的元素。像回王府和回王墓,便将几种建筑风格统一在一个建筑之中。

回王府在市区,因上世纪30年代农民暴动被毁,重建于80年代。清朝哈密回王因与朝廷关系很好,平叛有功,是被清廷任命的,世袭九代。在回王府展览馆里,我们看到,1697年一代回王额贝都拉助清廷平定噶尔丹叛乱,被册封为“一等扎萨克达尔汗”,其部被编为蒙古镶红旗。回王为维吾尔人。当地朋友告诉我们,仔细观察,这里的维吾尔人与往西走的维吾尔人长相不同,接近汉人。越往喀什走,维吾尔特征越明显。这证明,哈密的民族融合是数千年的结果,而且维、汉、哈、回各民族比较亲密,没有矛盾,语言也没有障碍,都能用汉语说话。再者,这里因靠近内地,教育发达,农业也发达,与内地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回王墓在城郊的回城乡阿勒屯村。“阿勒屯勒克”意为“黄金之地”,这是回王家族的墓地。七世回王伯锡尔陵墓穹顶高矗,四周墙壁镶嵌绿琉璃砖,初看是阿拉伯风格,但又有中式八角攒尖顶及蒙古式盔顶的木质结构建筑形式,这也表明,这些文化在这儿和谐相存相融,已经分不出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穹窿顶覆以苍绿色琉璃砖。整个建筑雄伟高大,素雅庄严,是新疆伊斯兰建筑中的佼佼者。

回王墓附属的清真寺名为“艾提卡尔”(一名艾提尕尔),相传为四世回王优素福(1740—1766在位)所建,占地2280平方米,寺内有大红柱108根支撑开阔的平顶。有的梁柱因陈旧被换掉,但大多是三百多年前的原件,因空气干燥,少有风化和腐朽。寺顶彩绘花草图案,并开有天窗。寺内四壁书古兰经文。这个外观并不高大的朴素的清真寺,却是哈密穆斯林肉孜节和古尔邦节欢聚的场所。寺内可容纳5000人礼拜,而寺外可容纳一万人礼拜。其场面一定相当壮观。它居哈密清真寺之首,也是中国第三大清真寺。

“艾提尕尔”是节日的意思。

虽然,在哈密近50万人口中维吾尔人只有8万人,但维吾尔人在这儿创造的音乐却是令人震惊的。这里有一座漂亮的木卡姆博物馆,我们也观看了一场让人感动的木卡姆表演。音乐虽然热烈,我却听出了伤感。这些木卡姆也是一个民族的心声吧。想一想,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西域的门户,华夏文明、印度文明、古希腊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都在这儿冲撞过,留存过。而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也在这儿战斗撕扯。三大语系阿尔泰—乌拉尔语系、印欧语系、汉藏语系都在这儿留下过深深的印痕。这里的音乐曾经让唐代诗人们高适、岑参、王建等沉醉并讴歌。

木卡姆是阿拉伯语,是位置、地位、等级的意思,也是曲调、歌曲、乐曲的意思,现在也有古典乐曲的含义。成套的大型乐章才能称之为木卡姆。在这里展出介绍的十二木卡姆,其实是新疆音乐的总称。木卡姆虽然是阿拉伯语,但并非来自阿拉伯,依然是维吾尔人的音乐。它在天山南北,在叶尔羌河谷、塔里木盆地、吐鲁番和哈密流行,是维吾尔人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们心灵的歌声。尔后的几天,我们不仅看到了哈密木卡姆,还在喀什麦盖提县的刀郎地区看到了刀郎木卡姆。

哈密木卡姆是流传在新疆东部哈密市的陶家宫乡和伊吾的淖毛湖绿洲一带,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传承、篇幅结构宏大完整的大型维吾尔音乐套曲,共有“琼都尔木卡姆”、“乌鲁克都尔木卡姆”、“海海约兰木卡姆”、“加尼凯姆木卡姆”等12套,其中7套包括两个乐章(即两套曲目),共有258首曲目、数千行歌词。当地文联同志给了我一本精美的《哈密木卡姆》,里面有极其完整的历史介绍、音乐知识和丰富的歌词。说到它的源头,与“伊州乐”有关。伊州是哈密的古称,与龟兹乐一样传入中原,深受民间喜爱。从历史上看,正如当地朋友所说,“伊州乐”相当于汉族李白、杜甫的诗。而《乐府诗集》中的伊州乐竟收入的是王维的一些诗。如“清风明月苦相思,荡子从戎十载余。征人去日殷勤嘱,归雁来时数附书。”这首题目就叫《伊州歌》。还有“三秋大漠冷溪山,八月严霜变草颜。 卷旆风行宵渡碛,衔枚电扫晓应还。”我在想,是否当时的哈密人都能传唱汉人王维们的诗?还仅仅是王维用了伊州的曲调?但不管怎样,木卡姆现在是属于民间的,是维吾尔人过节、婚礼、割礼、宴会的表演,这表演不仅有弹唱,还有大量模仿鸟兽如骆驼、鸡、鹰、魔鬼的舞蹈。

恕我不引用这本书里面的歌词。那些幽人思念的,那些贬客倾吐的,情真意切,无不打动人心。

也许一把热瓦甫,一把都塔尔就可以倾诉内心的苦乐怀念,但木卡姆有多种乐器伴奏。我們在哈密看到的除了热瓦甫和都塔尔,还有弹布尔、萨塔尔、卡龙、达普(手鼓)、艾捷克、沙巴依、阔捂子、巴拉曼、乃依、胡西塔尔、塔布拉、冬不拉等。我们一般在内地见到的达普是羊皮的,但在哈密,也有马皮和驴皮。鼓框是用葡萄木或胡杨木制成,但大部分鼓面是蟒皮。纳格拉是用双槌敲击的大鼓,苏尔奈有点儿像汉族的唢呐,羌则像汉族的扬琴。

木卡姆是一个民族历史和情感的记忆,也是生生不息的情感的发泄和对生活的的赞美。它有口头叙述的特征,也有民族的神话、英雄、饮食习俗、劳动生产。一个民族活生生的历史全在其中。

我们观看了约一个小时的木卡姆表演,这些演员全是地道的农民,有诙谐的老人,有个子高挑的维吾尔姑娘,他们漂亮的彩裙,头上的多条辫子,旋转起来像一道道流光溢彩的河流,伴舞的小伙子矫健灵活。边弹边唱的歌手唱道:“杜鹃在山上唱歌,歌声是那样悲伤,愿咱俩交个朋友,你我都无家可归……”有一首这样唱:“我趁着夜色而来,沿着水渠里走过来,小伙子的手已被束缚,被少妇的头发缠起来。美丽美丽真美丽,你的美丽让我爱你,美丽的少妇啊,阿亚莱。”这个歌舞莫非表现的是偷情?因为木卡姆一般唱爱情的对方为“情人”,少妇是指结过婚的女人,别人的老婆。这很让我不解。

木卡姆的音乐热情洋溢,节奏欢快,但我听出的是深处的伤感,禁不住眼湿。我听出了一个民族在大漠之中的不停迁徙和艰难的生存。虽然多有幽默逗趣,但内容大多还是对生活的抗争和感叹,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对黑暗和不公的诅咒。木卡姆浓郁的西域色彩,一定会把我们带向远方,而我们正在这个“远方”陶醉。任何一个民族都是伟大的,你看他们的自信,他们肢体的舒展,服饰的艳丽,乐曲的动人,过目难忘。闭上眼睛,全是那些旋转的光影,五彩斑斓,像一道道彩虹。

哈密木卡姆另一个与南疆其他木卡姆迥异的特征是:它与内地西北的秦腔和花儿等音乐十分相近,仿佛有着黄土高原的部分血统。这真是神奇的音乐。

从哈密到吐鲁番400公里。经过一个叫哑口的地方。风大,全是发电的大风车。这凛冽的大风吹得人哑口无言;司机的方向盘都快握不住,风把汽车吹得摇摇晃晃,司机就像是与风拔河,嘴里不住地嘟囔。吐鲁番是中国海拔最低的地方,海拔负150米。所以,翻过哑口,往前方的火焰山去有几十公里的下坡路,两边全是赭红色的石头,像是被火焰烧过的。山势奇特,与我们心中的火焰山几乎一样,非常险峻。

我们下到了吐鲁番盆地的最低处,盆地的中心。这里是中国最低的地方,是世界第二低的地方,仅次于约旦死海。火焰山是一个景点。虽然我们要求师傅停车在最震撼的地方照一张火焰山,但前方已经有吐鲁番的朋友接待我们,只得与他们会合。山的气势已经慢慢不如所经过的地方。其实火焰山不是一座山,是一条山脉。维吾尔语称“克孜勒塔格”,意为“红山”,古书称之为“赤石山”。它东起鄯善县兰干流沙河,西至吐鲁番桃儿沟,是一条横卧在盆地中的赤色巨龙,全长98公里。果然,在最低的盆底,靠近公路边,有一个景点,有简易的大门,里面有不少游人。有火焰山石碑,有孙悟空、牛魔王、铁扇公主的雕像,还有一根金箍棒式的巨大温度计。这天,听说我们遇上了千载难逢的下雨,雨虽然只有不大的几点,但乌云让天阴了。这里的人说,乌云也是难见的,是我们带来了喜雨。这里的年降雨量只有16毫米,估计也就南方5分钟的降雨量。这天加上风大,阴天,气温只有40摄氏度。所以他们才说:今天才40摄氏度,你们来的是时候啊。因为吐鲁番历史上最高温度是51℃。气温是越来越高了。而地表温度在火焰山会达到80多℃,这是沙地上烤鸡蛋的温度,一点儿不假。

火焰山自然是《西游记》为它做了几百年的广告。想象的玄奘西天取经当然是要经过这里的,《西游记》写道:“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天尽头’。这里有座火焰山,无春无秋,四季皆热,那火焰山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袋、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所以孙悟空三借芭蕉扇才将火扑灭,师徒四人才得以继续上路。

少雨,极度干旱,山头上自然光秃秃的。加上是赤褐色的山体,就像被火烧灼过的,太阳毒烈,红砂岩灼灼闪光,炽热的气流腾腾上升,就像烈焰熊熊,火舌燎天。而且这盆地四周是山,有限的水汽又被天山阻隔。地势太低,山地与盆地在短距离内高差超过5600米,就成为了一个日夜烘烤的大火炉,当地人戏称这儿是个大馕坑。气流下沉增温产生“焚风”效应,人行其中,就如焚烤一般,自古这里就称为“火洲”。好直截了当的名字!它还是“风库”,有记载的2008年8月5日的大风达到14级。因此这儿戈壁上到处可见巨大的风力发电风车。

我看玄奘取经的经历,比这其实更惨。他在一个人进入沙漠之后,两个水囊落地,没有了水,在如此炎热的沙漠,竟然有四五天滴水未进,他必死无疑,他的马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奇迹发生,他的马托着进入半昏迷的他往一条陌生的路去,竟然找到了一处水源,还找到了青草。后来的小说把他的马神话,也是有根据的。对炎热的火焰山的恐惧,简直扑面而来。在古代,每个书写过这儿的诗和游记中,都充满了莫名的惊悚。

可是,到了吐鲁番,才知瀚海沙漠中还有如此甜蜜和葱茏的世界。吐鲁番城区因太过古老而略显陈旧,但是它们掩映在一片片不见阳光的葡萄藤下。我们住宿的葡京酒店就在吐鲁番最著名的葡萄大街边。从楼上望去,看不见大街。但大街很宽畅,藏在葡萄架下。机动车道是大葡萄架,两边的人行道是小架,但都是非常粗壮的葡萄藤,有了些年头。此刻,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了,一串串葡萄挂满了头顶,密密麻麻,有大的、小的、长形的、圆形的。当地朋友自豪地介绍说,这条大街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一条街上的葡萄有几十个品种。有吐鲁番最多的无核白葡萄、有红葡萄、黑葡萄、玫瑰香、白布瑞克、马奶子、喀什哈尔、梭梭葡萄等。在吐鲁番,葡萄品种达500个,当之无愧“世界葡萄植物园”的称号。而无核白葡萄的含糖量可高达22%-24%。它生长力强,结果多。因其无籽,适宜晾制葡萄干。制干后,果粒色泽仍碧绿鲜艳,果肉柔软,色香味俱佳,为国内干果中之珍品,称之为“中国绿珍珠”。因为吐鲁番日照时间长,不仅葡萄甜,西瓜、甜瓜也特别甜。所以当地在争哈密瓜的起源。他们认为,哈密瓜的故乡是在吐鲁番。不仅瓜果,就是棉花也含糖。这里的棉花加工时,还要有一道脱糖工序,太奇怪了。

满街的葡萄,硕果累累,触手可及,但没有任何人采摘。一是市民素质好,二是在吐鲁番,葡萄太多。我还是摘了一串,差不多成熟了。有的好像因成熟未摘还腐烂在枝头。8月20日,是吐鲁番一年一度的葡萄節,我们早来了8天,多遗憾啊。

吐鲁番,维吾尔语意为富庶丰饶的地方。也有说是回语“蓄水”之意。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通名大辞典》释为维吾尔语“都会”之意。也有学者说“吐鲁番”系“吐蕃”的谐音。

这里是西域36国之车师国的旧址,但古称“姑师”,在古丝绸之路上,这里战火纷飞,你来我往,汉朝与匈奴进行过漫长的战争。

我们的第一站就是寻访交河故城。交河,就是两河相交之意。它位于吐鲁番市郊的亚尔乡。它曾经是一个城市,而且是一个多么巨大多么辉煌的城市,但现在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生土城遗址。一片苍凉,断壁残垣,就像是被时间扔弃的城市的骨头化石。你根本无法相信这里曾是有着10万人口的大城市,怀疑这只是一些大漠上的黄土堆,被风化的土山,毫无人类活动的痕迹,是一个传说中的魔鬼城。但事实上,却有标着的中央大街、官署、生活区、集贸市场、寺庙。可是中央大街那么曲折,还是一条爬坡的山道。整个遗址在河岸高地上,气势雄浑,苍茫一片,静默死寂。那些所谓的街道纵横交错,黄得让人晕眩,令人揪心,令人绝望。这座城是由上往下修建的,也即由山顶往下挖。挖成地窨子,盖上土屋顶,于是冬暖夏凉。反正这儿也没有雨水,不担心屋顶漏雨,一些低低的屋顶盖,有的是用芦苇糊泥往上苫的,还有的在顶上开天窗以透气。在这只有黄土的高地上,木材是稀缺之物,几乎没有什么建筑材料,就挖洞吧。于是各种精巧的洞窟,互相连接,结构玄妙。长长的台阶往下延伸,感觉真是怪怪的,走下去豁然开朗,有一个个四合院,里面有各种洞窟,各种用处。生活设施齐全,包括打有深井。这个古怪的城市,看似简陋,其实充满了古人的生存智慧。

这座城市有记载的是,西汉时,是“车师前国”的都城。唐代是驻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安西都护府”办公之地。最早是由车师人建造的。交河故城又称为东方庞贝城。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废墟。故城南北长约1650米,东西最宽处约300米,四周有高达30余米的壁立如削的崖岸,完全不怕敌军偷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选这里筑城,应该是天赐宝地。当年崖下一定是河水翻滚,现在只剩下干涸的河床,叫雅儿乃孜沟。当地维吾尔人把交河故城称为“雅尔和图”,就是“崖儿城”的意思。《汉书·西域传》记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如果说这是城的话,这就是活生生的鬼城,已经有几千年见不到一个人了,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他会多么匆忙,简直是逃离。人们是如何要遗弃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

历史记载,1383年,蒙古人攻破了高昌和交河两座丝路上最繁华的城市,这两座佛教之城,被蒙古人强迫改信伊斯兰教,不从者杀头。寺庙一一被毁,它的衰落是一个文明的衰落。在考古时,30多口古井里,全是人的骸骨,全是头朝下,这表明,这个城市进行了残酷的杀戮,血雨腥风。战争是破坏力最大的,比自然灾难和岁月风化更为惨烈。

在所谓的中央大道,地面气温常常超过80摄氏度,行人的鞋底会粘在地砖上。这样的气候好像只能掏地窝子,不然是没法生存的。我们一路往上,故城全貌尽在眼底,一片一望无际的废墟,一些用黄土筑就的所谓建筑。街道两边有介绍,有什么纺织、酿酒、制鞋等各种手工作坊,也有军营。坡路杂乱无章,建筑是干打垒,挖的一些洞窟就是人居住的吗?洞窟还小,钻进去不知如何生存,这个城市不是太原始吗?这不是穴居人吗?但事实确凿,佛寺的佛龛里还有比较完整的佛像,藏兵的堑壕里,有开阔的演兵场,有保存完好的佛塔,依然宏伟,它肯定不是大自然的杰作,是人类活动和信仰的证明。何况这里还出土了许多国宝级文物,如唐代的瓦当、经卷,还有车师国的墓葬。但有一个地方有几百个小长方形墓,全是婴儿墓,这又是为何呢?是专为夭折的婴儿准备的?这里,诡异的废墟里有许多诡异的事情。整个城市都充满了不解,让人一头雾水。因为远离我们的时代,这样直接地面对一个遥远的朝代和历史,如此直观,让所有人都成为白痴,而且是一段终止的历史。故城不是古城,故城是没有人烟的,是曾经的城,古城是有人居住的城,有今天。交河故城没有今天,它是一具庞大的死尸。至今,它的悲壮依然触目惊心。

交河在我们的古诗中经常出现。唐李硕的“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文琵琶幽怨多”。李世玉的“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都是很有名的。

但交河还有水,另一条小河筑了些涝坝,还有几只鸭子。有葡萄,有晾晒葡萄干的土屋,有高高的钻天杨,唯独城里不再有水有人,也不再有屠城。阳光激烈,但天空安静,一只鹰在故城和祁连山雪峰之间飞翔。如果在夜晚,穿行在这千年废弃的城市里,你会听到什么声音?哭号?悲咽?欢笑?琴声?鬼嗥?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回到人类和新的生活中去吧。

吐鲁番还有一种伟大的东西:坎儿井。

我们见到的坎儿井是在吐鲁番亚尔乡新城西门村,这里的坎儿井有400多年的历史。可崭新的水却在欢快地、汩汩地流着,声音清澈,流在古老的渠道里。

也许是因为有坎儿井,我们来到这个村,已成浓荫的葡萄在我们头顶,还有一种药用葡萄,是世界上最小的葡萄,叫索索,晒干后用来治风湿的。坎儿井是在地下,我们进村就听到了地下传来的流水声。因为坎儿井是有竖井的,可以看到水在地下流。而我们脚踏的地上,该炎热的依然炎热,大地依然看不到一滴水的影子,还是年降雨量16毫米的地方。但叮咚的来自雪山上的水,却穿越地下一路欢歌。这的确是一项伟大的发明,是新疆人民在沙漠中生存的奇迹。我第一次听说这么一句话:坎儿井与我国的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并称为中国古代三大工程。哈,这评价简直太高了。这种暗渠能跟长城和大运河相媲美吗?人家那是举一国之力修建的,而这些坎儿井是一些农民自己挖掘的。但有这种说法,我们表示尊重。当地人介绍说:仅在吐鲁番,坎儿井总数就达1100多条(其实现在因为生态破坏,已经没有这么多,资料上说还有600多条),全长约5000公里。是不是指全疆的总和?不得而知。但如果细细了解这项工程,还是得佩服它的伟大,它的艰难。生活的奇迹无处不在,人们战胜大自然,利用大自然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坎儿井并非新疆独有,内地也有,各省叫法不一,陕西叫作“井渠”,山西叫作”水巷”,甘肃叫作“百眼串井”。但据说是维吾尔人去麦加朝圣后看到中东有这种井,并引进到新疆。但事实上在西汉就有了。在这样的极度干旱地区,水的蒸发量太大,也许雪山上的水还没有流到村里,早就被太阳和沙漠吸得一干二净。

在新疆,没有坎儿井也许没有人烟,也就没有那么好的葡萄、甜瓜和西瓜。水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在这里生活,说白了,就是怎么得到水源和保护水源的问题。“坎儿”就是井的意思。不过维吾尔的“井”更加复杂。是由竖井、暗渠、明渠和“涝坝”(小型蓄水池)四部分组成。我们走进西门村,就看见了竖井,而深处在流淌的水渠就是暗渠。走过一段,又有明渠。明渠为什么需要?不是让其蒸发掉了吗?一是为人们的生活饮用水,二是,这些水是从雪山上下来,非常冰凉,直接浇庄稼会冻坏幼苗,致使减产,在太阳下晒后增温才可以浇地。另外,明渠蓄水就是涝坝,涝坝可大可小,可以改善干燥的气候。

我们被引入地下看坎儿井暗渠。完全是抗战时冀中平原的地道战,而且比地道更加宽畅。下到地下深处,就看到了坎儿井在地底行走的真面目。那确实不简单,如果这样挖几千公里,可真是要命的奇迹。在地表的沙漠之下,土质是砂砾和粘土的胶结,质地坚实,井壁及暗渠不易坍塌,水也不容易渗漏。但暗渠实在太小,在竖井处大点儿,往里看,就容一个人匍匐。这是怎么挖的?当初挖它的人怎么操作?的确是一个人挖的,跪着挖掘,天山雪水冰凉刺骨,工人掏挖暗渠只能跪在冰水中挖土,也因此,那些从事暗渠掏挖的工人,寿命没有超过30岁的。可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这样干。这连绵5000公里的吐鲁番坎儿井——这壮观的“地下长城”,是用多少人的短暂生命换来的。如今有人说因为农业的现代化,灌溉不再需要这坎儿井,巴不得废除掉。这真是无知和无耻。尊重祖先的非凡的创造和智慧,这是起码的做人道德,何况,它现在依然以最简单的方式,浇灌着我们的葡萄园、棉花和其他庄稼。而且是一劳永逸的,是子子孙孙受惠无穷的。说白了,我们至今都在喝着祖辈的水。我喝了几口暗渠里的水,非常清凉,但很甘甜。这水在地底没有任何污染,经过长距离沙石过滤,带有大量矿物质,完全可以直饮。现在这里就有一种坎儿井瓶装水,几元钱一瓶。而且,我竟然看到水里有小鱼儿游动。这些鱼是冷水鱼,钻进深深的地底,逆流而上,悠然自得,太有趣了。

在坎儿井博物馆,我们了解了这井是如何挖的,解开了不少疑惑。暗渠的掏挖有的在地底达90米深,先打竖井,再往下游挖。竖井相隔距离相等,为了不让方向歪斜弯曲,在指南针未传入西域之前,吐魯番人创造了木棍定向法。即相邻两个竖井的正中间,在井口之上,各悬挂一条井绳,井绳上绑上一头削尖的横木棍,两个棍尖互指的方向,就是直线。然后再按相同方法在竖井之下定向,地下的人按木棍所指的方向挖掘就八九不离十了。其实这是根据平行四边形的原理。另外,还有油灯定向法。依据两点成一线的原理,用两盏旁边带嘴的油灯确定暗渠挖掘的方位,这样也可以检验洞内的氧气,如果油灯熄灭了,人就得尽快爬上竖井。在地下的油灯定位也很简单,就是挖掘时,掏挖者背对油灯,始终掏挖自己的影子,就可以不偏离方向,而渠的掏挖深浅,则是以泉流能淹没筐沿为标准就行了。

据说坎儿井在伊朗、俄罗斯等地的发音都是一样的。如今在伊朗、哈萨克斯坦都存在。在吐鲁番,每条坎儿井都是有名字的,有的以挖井人命名,有的以动植物命名,有的以地理方位、水的味道命名。我们参观的这条坎儿井叫米依木·阿吉坎儿井。米依木·阿吉就是开挖这条坎儿井的主持人。这条坎儿井在吐鲁番最著名,已有800多年历史,全长25公里,日水量可浇地70多亩。

吐鲁番另一有名的地方就是葡萄沟。这条沟就是一个峡谷,在火焰山西侧。沟谷西岸,山势柱柱直立,也许是远古火山爆发形成的。沟内有一条布依鲁克河,如今正是雪山融水的季节,水流湍急,哗哗作响。因为有水,孕育了这条葡萄沟。

近十公里的葡萄沟全是葡萄,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空气中甜味弥漫。各种颜色,各种品种的葡萄在这里汇集,招摇过市。头顶上全是葡萄长廊,遮天蔽日。这里与我们住的葡萄大街一样,有无核白葡萄、马奶子、红葡萄、喀什哈尔、日加干、琐琐(或名梭梭)等,简直让人晕眩。而村路两边,除了新摘的葡萄,更多是葡萄干,有做药的索索王,有绿宝石、野葡萄干,有什么葡萄爷爷,葡萄奶奶,有女人香、黑加仑、白巨王、也有桑葚干、乌梅、大枣、野西瓜干、全球红。葡萄奶奶就是红妃。葡萄摊有百多家,有维吾尔老人,也有孩子,都能讲汉语,拉你去买,维吾尔小女孩们很会做生意,说词一套一套的。我们边走边尝,甜在葡萄沟。在新疆,有一首民谣说: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人人夸。

带我们去的宣传部朋友告诉我,不要买那些颜色黄黄的,是熏出来的,颜色漂亮。风干的葡萄颜色深暗,虽不好看,但吃得放心。我于是买了几大包红妃,其价格只有武汉的四分之一。

在葡萄长廊下散步,旁边是奔腾的涝坝,坐在那儿,手上一串葡萄,嘴里甜蜜蜜的。维吾尔老人们也在那儿闲坐聊天。生活如此甜蜜悠闲,哪儿有沙漠和骄阳的影子?

葡萄沟的“农家乐”也十分火爆,家家是手抓饭,是烤羊肉,是手抓羊肉,是馕、拉条子,更有西瓜、甜瓜,葡萄。手抓饭里的羊肉、胡萝卜、土豆条,颜色缤纷,引人馋虫。

葡萄沟真是袖珍小江南。

翻过天山支脉,就到了真正的南疆,到了库尔勒。公路两边的山势嵯峨怪异,风景绝佳,石山上竟有沙山,这种地质是如何形成的?

看到了一片片绿洲,看到了几万亩的湿地盐碱滩,全是一望无边的芦苇。库尔勒,这里为何又成了蒙古族自治州?它的全称叫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新疆这块土地十分有趣。后来才知道,这里的蒙古族是“东归”一族,蒙古土尔扈特部一支。土尔扈特部是清代厄鲁特蒙古四部之一,17世纪30年代迁徙至沙皇未统治的伏尔加河流域一带,成立了土尔扈特汗国,地位与沙皇平等。但后来不堪忍受沙皇的统治和镇压,以及对草原牧场的侵占、让土尔扈特人打仗当炮灰,为救自己民族于危亡,决定东归回到祖先150年前居住的新疆。公元1770年,年轻的渥巴锡带领3万土尔扈特人悄悄分三路浩浩荡荡踏上了归国的征途。但沙皇认为这些蒙古人回国是他们的耻辱,派军队一路围追堵截,但土尔扈特人奋起反抗突围,袭击俄国的驻军、歼灭他们的增援部队、摧毁了他们的要塞,穿过冰封的乌拉尔河,进入大雪覆盖的哈萨克草原,将追击的俄军远远抛在了后面。在经历了千辛万苦的八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回到祖国。这一发生在亚洲草原上的壮举轰动世界。回归的土尔扈特人有一部分被清廷安排到巴音郭楞草原,这就是这个州的来历。

在吐鲁番就听说库尔勒是小香港,以为是开玩笑的,远离沿海和内地,这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怎么会有香港一样的城市?但是到了库尔勒,就像跟我们此前到嘉峪关市时一样令人惊讶,而库尔勒的惊讶更加出人意料。我不好说库尔勒是中国最漂亮的城市,我说是中国最漂亮的城市之一总可以吧,没有任何夸张。市区高楼林立,绿树成荫,街道规划大气整洁,一尘不染。蒙古包顶的高塔屹立在山顶,街上行走着许多穿蒙古长袍的男女。这里的城市管理绝对一流,经常有内地城市的人来此学习取经。这不是讽刺吗?

库尔勒在塔里木盆地东北边缘,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州,相当于两个江苏大。距死亡之海、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70公里,也被称为“古丝绸之路上的咽喉”。库尔勒是维吾尔语“瞭望”的意思,也称梨城,这里的香梨享誉全国。古时,这里称焉耆,西域36国之一,也称乌耆,乌缠、阿耆尼。《西游记》中称这里为乌鸡国。包括今焉耆、库尔勒,和顾、尉犁一带。最早属匈奴,西汉神爵二年(公元前六十年),西汉在乌垒设置西域都护府。

这里年降雨量为58.6毫米,有孔雀河穿城而过,而境内塔里木河流经全境,有著名的博斯腾湖、巴音布鲁克草原、天鹅湖、巩乃斯林海。境内还有海拔6973米的木孜塔格峰。

当我们夜游孔雀河的时候,我们没有丝毫感到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也没有感到是在南疆。我们惊叹这个城市的三河连通工程,感叹这里的官员的能干和敬业,感叹他们的胸怀和气魄,感叹他们的视野和能力。三河联通:杜鹃河、鸿雁河、天鹅河。而联通后的河叫孔雀河,就是与孔雀河联通了。而且,这三条河全是人工河。河流之宽阔,之浩荡,之美丽,无与伦比!音乐喷泉壮观,两岸的民族特色建筑众多,高层住宅鳞次栉比,倒映在粼粼波光中,恍如来到香港。这是想象力的胜利,特别是当地一把手的想象力和敬业,决定了这个城市的崛起。而开挖三条大河调节空气,这该要多大的大手笔!库尔勒的城市改变可说是翻天覆地,我在南疆的这些天里,鼻子干燥难忍,但库尔勒让我回到了濕润的南方。

尉迟县的胡杨还没到金黄的时候,我们还是得去那里。我们要去看传说中的罗布淖尔和神秘的罗布人。罗布人的胡杨林紧靠塔克拉玛干沙漠。已经有沙漠的景象了,沙丘一个接着一个,但维吾尔人种的棉花也一望无涯。

罗布人就是罗布泊人。罗布泊和楼兰都是在丝路上有名的城市和湖泊。城市不明不白地衰落了,罗布泊也在离我们很近的时间里消失了。在楼兰废弃之后的一千年或者两千年里,罗布人沿着孔雀河逆流而上,到达现在的尉迟,在水面广大的地方捕鱼猎兽。因为罗布人的祖先就是干这些的,而不会稼穑。库尔勒当然是在孔雀河上游,而楼兰与库尔勒在当地的发音一样。有人就猜测楼兰衰落后,那里的居民都搬迁到了库尔勒。

尉迟之名在汉代就有,就是罗布淖尔的意思。罗布淖尔系蒙古语音译名,意为众水汇集之湖。楼兰王国是在3世纪神秘“失踪”的,但罗布人还是生活在这大片的罗布泊的海子边,当年这里的海子星罗棋布,靠水吃水,那么多的鱼足够他们生活。张骞出使西域后向汉武帝上书说:“楼兰,有城廓,临盐泽。”罗布人是新疆最古老的民族,“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一小舟捕鱼为食。”其方言也是新疆三大方言之一。这个食鱼民族,喝罗布麻茶,穿罗布麻衣,丰富的营养使他们大多长寿,八九十岁都会驾船捕鱼,一百岁还有当新郎的。但直到1949年,他们还在原始社会。

他们究竟属于哪个民族?据说有蒙古血统,也有维吾尔血统,讲维语,但维吾尔人听不懂他们的话。奇怪的是,他们的方言与远在福建的闽南方言相近。可是富裕的福建人不可能万里迢迢到这个不毛之地求生。历史没有任何记载,他们也没有赶上56个民族划分,现在他们不属于任何民族,只是叫罗布人。罗布人就像他们捕鱼的用胡杨树凿的独木舟一样,他们永远是孤独的人。

这些孤独的人被发现还是在清朝,乾隆22年,围剿沙拉斯、巴雅尔等叛乱分子的朝廷士兵搜山搜湖时,在沙漠的海子里搜出了许多穿罗布麻衣和鱼皮衣的捕鱼人,这些人言语不通,不识五谷,不识风经礼拜。他们可能是鲜卑人的一支。有言之凿凿的说法是:现代罗布人的起源,他们的祖先是蒙古人,但在罗布泊与玛沁人相遇,不久融合。也有汉人的特征,属突厥人种,也是维吾尔的一支。他们先是信佛教,后来一个叫玉素甫·色喀拉的大毛拉把军队带进罗布城,凡不改信伊斯兰教的格杀勿论。于是他们信了伊斯兰教,属逊尼教派。

在这块有水的土地上,先后住过塞人、汉人、土火罗人、羌人、吐蕃人、吠达人和多浪人。罗布淖尔,古代也称过浦昌海、盐泽、泑泽、牢兰、临海等稀奇古怪的名字。

我们来时,塔里木河正进入洪水期,水很浑浊,流速急遽,卷起一个个漩涡。没有想到有这么大的水,无论怎样渗漏,也可以浇灌沿途的村庄。一些高大的胡杨和红柳都淹没在水中。而巨大的沙丘正在奔往远处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到处是死去的胡杨,也到处是生长的胡杨。这里的胡杨林一直通向大漠,因为有水,它们生机勃勃。

在这个人造痕迹太重的罗布人的村庄,我们看到了几个罗布老人,在塔里木河畔浑浊的水边,在胡杨树下闲坐着。他们沧桑无比,皱纹满脸,身体安静,不再在海子里驾船捕鱼了。他们的头顶,一些作为装饰的干鱼,在风中摇摆,好像死去了一千年。历史中的罗布人,将要成为一个传说。

库车是古龟兹国都。库车之名是清朝改定的。古龟兹人属于雅利安人种,地道的白人。有“西域乐都”、“歌舞之乡”等美名。龟兹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汇之地。在这块文化因碰撞而产生耀眼光芒的地方,它的文明、语言、文化形态,都有着神奇之处。据研究者说,龟兹语本属于印欧语系中吐火罗语方言,用印度的婆罗米文字书写,但又与欧洲的拉丁一凯尔特语与日尔曼语有较近的关系,因而欧洲考古专家对此地情有独钟。库车系突厥语译音,维吾尔语地名,胡同之意。库车在古代的史书中也称丘慈、屈兹、曲先、鸠兹、库叉等。1758年乾隆时代定名为库车。也有说“库车”系古代龟兹语,意为“龟兹人的城”。汉时在此设西域都护府,唐时为安西都护府驻地。

我们到达库车主要看的是一个叫苏巴什佛寺的遗址。当然,南疆这里最有名的几乎全部是遗址。它们是历史的骨头,就像沙漠中一具风干的牛,最后只会剩下骨架一样。这个遗址太有名,与唐玄奘紧密联系在一起。它在天山支脉却勒塔格山南麓,在铜厂河出口两岸洪积台上。东寺南北长535米,宽146米,西寺南北长685米,宽170米。这些尺寸是以残存的寺院围墙为依据的,但都已毁,东寺依稀只存庙塔、僧舍遗迹,还存有三座高塔。西寺尚存僧舍残垣和数处高塔。全是黄土堆砌的,也有一些瓦砾残片,寺院的院墙中可以看到砖。据说还可以捡到龟兹小铜钱、波斯银币、唐代钱币。我们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苏巴什是维吾尔语,意为“水头”。这里据说在不久前遭遇过一次大洪水,但这些土垒的废墟依然屹立不倒,骨头真硬。它已有两千年的历史,是魏晋时间的建筑。

一个巨大的黄土堆上,却有两个佛窟,砖砌的拱门,但我们上不去,也不让上去。它比交河故城壮观,因为它高大巍峨,所保存的佛寺较为完整。据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记载:“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河。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昭怙厘,而东西随称,佛像庄饰殆越人工。”昭怙厘大寺,就是库车当地人称的苏巴什佛寺。

唐玄奘西天取经,这里已是遥远的西域,为龟兹国国都郊外,他曾在此讲经两个月。《西游记》中称这里是女儿国,说此河为子母河。

废墟之美说的大概就是这里。这种废墟因为顽强存在着,让我们隐隐约约地感受遥远历史深处的壮观,但又是实实在在的寺院面貌,高大的围墙,一直延伸到很远,几乎与却勒塔格山相连,历史与自然成为了同一条山脉。那我们想,在这个大漠戈壁中,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宏大的寺庙呢?据说它最多时曾有上万僧人在此居住。想想这样的场面,每天所消耗的食物也太惊人,而供养僧人的信众又会有多少呢?原因是:这里曾是西域的中心。龟兹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第二大国,仅次于乌孙国。公元七世纪唐朝在此设立的安西都护府所管辖的范围有阿富汗、巴基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印度、孟加拉的一部分。“龟兹”就是古语“称王称霸”的意思。明白它的历史后,这儿既然是西域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的中心,寺庙众多,高僧云集就不奇怪了。唐贞观二年(628年),玄奘西行印度時在此滞留,凡长安来的高僧,基本被称为国师,被人景仰,佛教在当时盛行。九世纪兵荒马乱,大火对此寺庙毫不留情进行了焚烧——这叫兵燹。苟延残喘至十三、十四世纪,蒙古人占领这片大漠,在此强行让人信奉伊斯兰教,佛教彻底衰落,于是这个大佛寺被遗弃。

瘆人的黄土坯建造的佛寺,当初肯定是金碧辉煌,在色彩单调的戈壁上,寺庙和佛永远都是色彩鲜艳的。在南疆,许多景物都是留下来供人凭吊和遐想的。后来,当佛教在这块地方衰落后,故事还在继续,它成为了女儿国的国都。当时这个地方是母系社会,男人都是入赘。再后来,女儿国也被游牧民族攻破了。

曾经显赫的佛教在这里被抹去了它的正当性,表明这块地方曾经发生过信仰的激烈交锋。但历史就是这样,有升起的,也有沉落的。不过,这条丝绸之路,依然是畅通的。通往西域的路依然生机勃勃,绿洲片片。在离开的路上,我写了一首诗《西行记》:“往一条干涸了一千年的河道/走向干涸/肩扛十座烽燧和一千座故城/箭镞一头扎进大漠深处/历史和自然 同一条山脉/山河倒伏 英魂溃散/历史打马西去 它的遗产/一只灼热孤独的鹰影/带着河流光芒的枝叶/被火焰嚼碎/天空红水泛滥/半陷的车毂 至今被太阳盯梢/飞沙狂舞/澎湃西来的宗教/为生存而战 刀剑铮鸣/它们的真理一次次逃亡和遗弃/只有柔软的丝绸胜利了/水远走 /石头翻越三千年/到达与天空永久对峙的地方”

阿克苏匆匆一过。但阿克苏是应该停留下来细细欣赏的地方。它的托木尔峰,它的天山神秘大峡谷,它的克孜尔千佛洞,都是极有名的。阿克苏市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北边缘,在塔里木河上游,因水而得名,阿克苏系维吾尔语。“阿克”意为白色,“苏”就是水。所以它的别名就叫白水城。现在它是“清澈奔流的水”的意思。名字美好,有水就是好地方,所以它也有“塞外江南”的美誉,是西域三十六国的姑墨、温宿两国的属地。

多浪河穿城而过,这里就没有了沙漠戈壁的感觉,虽然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在它的身边。阿克苏的夜色不仅美丽,而且安全。我们在当地朋友带领下坐出租车去了多浪河畔,我听错是刀郎河。原来这里有非常宏大漂亮的公园,汉族人、维族人在一起享受这迷人的夜色。我们去的是威戎城(阿克苏古称)和西域广场周围。这里有新修的城楼姑墨亭,后面是气势磅礴的汉白玉西域三十六国图腾柱,中间是三十六国地砖图。再后面是多浪文化广场、鸠摩罗什法坛,横跨多浪河两岸的十一孔桥在霓虹灯的披挂下营造出一种大漠戈壁的幻影。

但是我们将奔赴喀什。我们去喀什的第一站是麦盖提县。

我们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行走。在南疆,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没有任何过渡,经过无数沙漠到达另一个城市,这些分割的绿洲是断裂的,孤立的,仿佛天外飞来的,它们像是一个个旱地岛,之所以能够存在和生存,全在于这个“岛”是否有水源。

麦盖提县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西南,喀喇昆仑山北麓,叶尔羌河中下游、提兹拉甫河下游。这个县是真正的沙漠孤岛,它三面被沙漠包围,比较贫困,县城陈旧,但文化非常独特,是“刀郎文化”的发源地。刀郎过去我们以为是歌手的意思,其实是部落群居的意思。

麦盖提的羊肉很有名。我们在这个县和喀什市,吃饱了麦盖提羊肉。麦盖提羊又名刀郎羊,是当地土种羊与阿富汗引进的瓦格吉尔羊杂交,身材巨大,黑头,两个耷拉的牛舌般的羊耳朵,弯刀似的鼻梁,奇怪的盘尾。该羊肉无腥膻味,肉质鲜嫩,大块吃不腻,而且还有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的奇特功效。信不信由你。

麦盖提也是刀郎木卡姆的故乡,跟哈密的木卡姆明显不同。我们在当地安排下去看了一场老人们演出的木卡姆。这些老人在北京演出过,还应邀去了美国和法国演出。老人们穿着维吾尔服装,皮鞋都很老旧,脸上是岁月碾压的深辙,但一个个很健康,嗓门高大。他们的木卡姆一进入音乐的伴奏中就惊心动魄。卡龙琴、刀郎热瓦甫、刀郎艾捷克,和摩挲得闪闪发亮的羊皮达普(手鼓)。在领唱人一声“噢依——”之后,我们被带进雄浑和苍凉的意境中。似乎在大漠深处追击猎物,在风沙旷野中的呼朋唤友。我们无法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我们听懂了他们的内心,他们民族的生命的呐喊。这种歌曲被叫作“巴雅宛”,就是旷野之意,与漠北游牧狩猎的生活有极大的关系。那些老者都是坐着的,他们以乐器应和,面目平静,但声音宏亮有力,高亢激越,就像沉默无声的土地的一次爆发。唱者和演奏者坐着,舞者舞着。演奏者和唱者们虽然坐在原处,但他们苍老的鼻腔和胸腔憋足了气息,一会儿高歌,一会儿发出猛兽般低沉的吼叫共鸣。他们神色庄重,像出征前的神秘仪式。他们汇集了最宏大的嗓音,像洪水一样朝我们卷来,浩荡恣肆,不可遏止,就像生命本源的嚎叫。

因为我们已经来到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这儿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麦盖提人过去大多以狩猎为生,嗓门大,要有那种豪气。但这种刀郎木卡姆,同行的新疆朋友说,他们也听不懂,据说是麦盖提方言。但据新疆作协的艾布先生说,麦盖提人有蒙古血统。这里曾是成吉思汗的大儿子管辖的地方,据《蒙古秘史》记载,成吉思汗的妻子被当地人抢去,两年后他的军队壮大,夺回了妻子,但妻子已经怀孕,生下的孩子他认了,但他后来其他的儿子不认这个兄长,所以这个县的维人传说是成吉思汗大儿子的后代。反正,这儿的维族来历很神秘,传说加野史更加增添了其撲朔迷离。

麦盖提县是唯一一个延伸进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县域,基本被沙漠包围,有可能被沙漠吞噬,人们的生存环境虽然恶劣,但他们在顽强地与命运进行搏斗。这个古丝绸之路上的南北两道的交汇之地,也是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探险的出发地。它的56万亩红枣,它的45万亩棉花,它的16万亩核桃,5万亩杏子、黄桃等,使它享有“红枣之都”和“瓜果之乡”的美名。但最令人惊异的是它的百万亩人工林地,浩浩荡荡地向沙漠腹地挺进,成为了抵抗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泛滥的壮观景象。我们去看了这片一望无际的防沙防风林,全是滴灌,在灼热的大沙漠中,他们栽种了冠果、红枣等经济树种和新疆杨、胡杨、沙枣、红柳、竹柳、沙棘、梭梭等生态树种,每一个树根下都有一个永不干涸的人工泉眼,不管太阳多么毒辣,树木有水就能成活。

我们登上一个高高的沙丘,塔克拉玛干沙漠就在脚下和眼前。太阳仿佛把所有的仇恨都泼泄给了这个“死亡之海”,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特别是在正午的太阳下。一浪一浪似乎凝固的沙丘,就像是月球上的景色,整个世界了无遮拦,像是经受着火刑。即便是那些种下的树木,还有那些在滴灌旁侥幸出生的芦苇,命悬一线。没有比沙漠中的植物更绝望和悲壮的,它们活在一生的饥渴和炙烤中。为了保持优雅的绿色,它们忍住挣扎和号叫。所谓沉默,就是命定瀚海,一声不吭。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维语为“山下的大荒漠”、“迷失的家园”、“进去出不来的地方”,恐怖的名字。它的总面积33.76万平方公里,比两个山东、9个台湾还大,沙漠是流动的,仅次于沙特鲁卜哈里沙漠。塔里木盆地是一个巨型的封闭性盆地,周围被天山、帕米尔、昆仑山、阿尔金山环抱,只在东端有一个70公里的谷地与河西走廊相连。也因此它的沙是自然生成的,谓之就地起沙,因为吹不到任何地方,最后形成了这个巨大的沙漠,它的诨名叫“死亡之海”。

喀什是中国版图丝绸之路上的终点站。还记得红其拉甫口岸吧,从这个口岸过去即是巴基斯坦。红其拉甫,一直是中国与中亚联接的重要通道。当年玄奘取经回国、高仙芝征战吐蕃都从这里走过。卡拉苏口岸,在塔什库尔干县,对面就进入塔吉克斯坦。也可往阿富汗。伊尔克什坦口岸是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的国界。吐尔尕特口岸是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的第二个口岸。这些口岸,就知道喀什对中国的重要,作为中国最西端的城市和地区,它被称为中西交汇的枢纽和门户,南疆重镇。

喀什古称疏勒,东边是茫茫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部与塔吉克斯坦相连,西南是阿富汗、巴基斯坦,邻近国家还有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印度。它是新疆唯一的中国历史文化名城,中国内陆第一个经济特区。

在喀什,我们听到最多的名字是喀什噶尔——这就是喀什的全称。至于代表什么意思,有说“各色砖房”的,有说“玉石集中之地”的,还有“初创”之意,另有一说是“绿色的琉璃瓦屋”。在古代三十六国中,它是疏勒、蒲犁、莎车、依耐、乌禾宅、西夜等6国大部分的地方。

喀什因为这几年出现的恐暴活动让内地人少去了。但喀什朋友严肃地对我们说,喀什是安全的,某种程度上安全胜过内地的许多地方。

我们此行约8600公里的丝绸之路之旅结束在喀什的夜晚。这使我们想逛一下喀什老城的愿望落空了。我只能在这里遗憾地写几句资料上的老城。同行的作家徐剑在车上对着暮色中的老城说,不止这些,高台古民居为什么破坏了?其实叫石头城的高台古民居没有破坏,与老城区只隔一条街。我们经过的老城已经整旧如旧,老城的改造十分成功,政府花了10亿元。高台古民居同样在进行改造。听喀什朋友介绍,这个原称疏勒的老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西汉张骞所记载的古疏勒,就是我们经过的盘橐城所在地,也叫艾斯克赛尔古城。2平方公里的老城,在一片高地上,这使我想起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看到的高地上密密麻麻的建筑,何其相似。因为土耳其人与喀什的维吾尔族人有亲缘关系。这里住着2.3万人,两三百条巷道纵横交错,曲径通幽。极具维族情调,但也显得破旧。我们经过了老城,感受到了那密集纵深的街道的历史情调和新鲜市声,看到那些卖葡萄瓜果的摊子,嬉戏的孩童和悠闲的老人。不过这只是匆匆的一瞥。

我们在天黑之后到达艾提尕尔清真寺。它是中国最大的清真寺,也是最古老的清真寺。始建于1442年,占地总面积为1.68万平方米,有正殿、外殿、教经堂、拱拜孜、宣礼塔等,但感觉并不宏伟,有些简朴,可能是在土耳其等地看到过太壮观的清真寺如蓝色清真寺。但是它的古建筑群却很庞大,有一种沧桑感。

我们在艾提尕尔广场散步,没有进入這个古老的清真寺。据说艾提尕尔清真寺内的礼拜殿特别大,设在寺院西端的大院落内。分为内、外殿和殿堂入口三部分,有一米多高的台基。南北总长140米,东西进深19米。如此大型的礼拜殿,国内没有,国外罕见。而外殿的140根高达7米的绿色雕花木柱成网格状排列,听说气势恢弘,壮丽雄浑。那是一定的。

有趣的是,我们在大街上看到了几拨结婚娶亲的车队。维吾尔人都是晚上提亲,晚宴后载歌载舞。车队前是一个小货车,几个吹打的老者在前奏乐,音乐是西域的。

整座城市都是西域的。

喀什的夜色太美了,它有密集的灯火中的老城,但更多的高楼大厦在崛起。它的喀什唐城古文化商业街的夜市,东湖边的栈桥和水中摇曳的霓虹。那些在晚风中品尝烧烤和咖啡的人们,那些坐在草地上聊天的人们,汉人和维人,各得其乐,享受这夜晚的清静美好。

在我带回的喀什文史资料中,有一篇《喀什噶尔,孕育民族的地方》,说到喀什噶尔就是维吾尔人的摇篮,但维吾尔民族又是多民族数千年融合的一个民族。喀什噶尔也是中国伊斯兰教的发祥地,当然也是维吾尔人的圣城。

因为匆匆来去,回到内地,感觉我并未去过喀什一样。如此丰富的喀什,我怎么只有夜晚隔着厚厚的夜色与你相见?

我会再来的,喀什和南疆,因为你实在太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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