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都在哪里
七都在太湖边上。
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因为早些年,在我从少年长到青年的一段时间里,我就在吴江生活,前后大约近十年。我对吴江的几乎每一个乡镇,都是耳熟能详的,都是心生向往的,都是感觉很亲切的,七都就是其中之一。尤其是吴江人对东太湖这个概念比较重视,于是,沿着太湖东岸伸展的“七都”这两个字,很早以前,就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了。同时,伴随着我对太湖的想象,七都就像是湖面的风帆,是那样的恣意纵横,是那样的富有诗意。
当然,这一切,一直是停留在想象中的。
在从前的一些日子和后来的许多年中,我曾经去过吴江的许多乡镇,有的地方是长期居住,有的地方是临时路过,也有的地方是慕名而去,屈指一数,大概不下十几处。和七都,却似乎一直没有缘分。
但是这种缘分其实一直是存在的,只是未到时机,你看,时机一到,缘分就来了。
在夏天到来的时候,天气有点闷热。我们走在七都沿太湖的道路上,这不是新近建成的景观大道,这只是一条许多年留下来的泥泞的小道,歪歪斜斜的,没有任何修饰,不加任何点缀。让人觉得,也许它从前根本就不是一条道,是因为人们愿意走在太湖边上,愿意一边近距离地看着太湖,一边想着心思,一边聊着话题,或者既不想心思,也不聊天,就这么靠着太湖走着,才渐渐地走出来的一条道。
走在这样的一条小道上,你才知道七都的朴素和远离喧嚣,你才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和灵魂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浮躁和那么焦虑。你发现原来在你的心里,始终保留着应该保留的一些东西,尽管它们经历了时代的磨砺,尽管它们饱受了岁月的冲洗,但它们依然如故地默默地守在那里。一旦遇到气味相投的人,或事,或地,它们就鲜活起来,跃跃欲试了。
正是内心的这些无以冠名的“东西”,让我们和七都相遇了,相知了,相融合了。在七都的短短的一两天时间里,我们无数次地重复着“七都”这两个字。我们看到七都的林林总总,了解七都的方方面面,我们得益匪浅,但是却没有杂乱或繁复的感觉。我们接收到的信息是丰富的,同时又是简单的,我们得到的收获让我们感动,同时又让我们备感平静。
这一个早晨,我们平静地走进了七都木偶昆曲的一个表演场所。这里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炫目的灯光,也没有大腕名角,几个年轻人,刚才还在给来客做导游、做讲解,这会儿他们已经在准备演出了。尤其是几个女孩,换上了戏服,却没有化妆,朴素又简单。这情形忽然让我有些担心,通常我们知道,有许多演员在台上时你看他们光鲜亮丽、光彩照人,但是下了舞台,卸了妆,就是一个再不普通不过的平常人,无论容貌和气质,可能都不及你的邻家小妹大姐。如果他们下了舞台,卸了妆,却又穿着华美夸张的戏服,那恐怕更是撑不了场面了。眼前这小小的简陋的舞台上的女孩,她们的朴素和简单,她们的自然和随性,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效果就这么出来了,她们平平淡淡地镇住了观众,她们轻而易举地压住了舞台。她们的朴素是那么大气,她们的简单让她们散发出一种出奇的安静;她们的容貌算不上特别漂亮,却是那么耐看;她们的眼神,远不如专业演员那么灵活,却透出一种动人的恬淡。她们手提十多根线,操纵着木偶的一招一式,却纹丝不乱;她们的昆曲配唱,更是缠绵婉转、清丽悠长。应该说,这场木偶昆曲的演出是安静的,但是当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内心又是不平静的。我们被打动了,简单朴素的木偶昆曲让我们感动,让我们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悟,有所获。
于是,我们知道了,七都在哪里,七都就在木偶昆曲的表演中,那是独一无二的一个祖传戏种;七都就在太湖边的那条小道上,那是独一无二的一条无人打扰的小道;七都就在我们每一个人心里最独特的地方,那是最敏感最柔软也是最能守得住的地方。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原本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但这是一个复制和克隆的时代,独一无二变得那么珍贵和稀缺。幸运的是,我们结识了一个真正的独一无二的七都。
文章至此,我随手把桌上的一本七都湖风文学社的刊物《湖风》拿过来翻看,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第一翻,我就翻到了一篇文章,文章提到了我,说我在新千年初,来七都参加过一个会议,苏州市青年作家创作会议。
呵呵,原来,我和七都却是早有交往的。只是从前的那一次,我们走进一个别墅群中的一座房子,坐在一个会议室里,开一个文学的会议,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没有能够真正地走进七都,连七都依靠着的东太湖也没有看到。于是,挑剔而苛刻的记忆功能,就毫不留情地将那一次的相遇废弃了。
我有些惭愧,又有点自信。从上一次到这一次,时间过去了十多年,人又老去了十多岁,记性也大不如前,但是我还是相信,这一次的七都之行,我不再会忘记。人生总是这样的,让你忘记一些事情,又让你永远地记住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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