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读到一句话: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安静。笃定。清灵。古意。
也是在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才知道“跳脱”指的是手镯。而我,一直都钟情于手镯,尤喜银镯。但却不知它的别称。跳脱,轻轻读出,舌尖和嘴唇是跳跃的样子,整张脸也跟着生动起来。这样的轻盈,让我想起足尖轻点地面优雅旋转的芭蕾,让我想起蹦蹦跳跳的小兔。那么,跳脱,就是腕间的芭蕾,就是一个精灵呀。如此联想,心生喜悦。
时光之书,由古至今,不知是薄了,还是厚了。有时很是恍惚,人也好,物也罢,变幻那么快,还没来得及彼此多看一眼,没认真体味一下,就擦肩而过了。倏忽而逝的空荡,过眼烟云的虚浮,令心间惶惑,何以契阔?
惟植物。惟山水。惟观照。
华年渐逝,愈加喜欢植物。茶几案头养几株绿萝,阳台伺弄些兰花、铜钱草。春来,点几颗豆,买几株西红柿秧。君子兰开了,栀子花笑了,蟹爪兰含着苞,瓶里的芦花呢,低垂着,泛起银黄怀旧的光华。前几天养在小瓶里的绿萝尖出了新丫,嫩嫩地翘着,看我泡了普洱,看我换了新茶,看我添了个新茶盏,陪着我吧,想看着再抽新芽。
豆角开花了,紫色的小花,扁扁地抱在一起,一绽开,蹦出几根嫩黄的蕊。绽开了,也给人紧紧怀抱的感觉,似有千般不舍。像既盼着孩子长大又害怕长大离开的父母。殷切,却又矛盾。开就开了吧,然后会结弯弯的豆角,多好。
其实,栀子花到家里的时候,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没有好好养它。直到有一天,它伤心地黄了叶子,才惊觉好久没有浇水。粗心的我,也没注意它长出花蕾。一个清晨去拉开阳台上的纱帘,发现开了一朵乳白色的花,花叶尖尖,微微卷曲,花瓣螺旋生长,层层相环,生动而温润,散发浓郁的香气。花儿都殷勤成了这个樣子,我却不知道它的名字。请教朋友,才知道是栀子花。整个清晨,都沉浸在栀子花香里,听着《栀子花开》,把图片分享给好朋友。简单,快乐。
遗憾的是,一盆茂盛的铁线蕨毁在我手里。每每想起细如铁线的小枝上,生着凤尾似的叶子,想起叶子每个缺刻上的小圆点,像精灵的眼睛,就会心生愧疚。不知那盆铁线蕨会不会怪我笨拙。
一株株植物,素朴地生在光阴里。扎根泥土也好,生于水中也罢,只是兀自生长。在绵长的时日中,陪伴我。似寂然无言,却又有声有色。把清寂的日子,温润成一片绿,一点白,一缕香,与我共契阔。
台湾舒国治说:“公路有一股隐藏的拉力,令我颇有一阵子蛮怕自己没来由地就又登了上去。”对此,极度认同。特别迷恋在路上的感觉,开车、坐车、走路,怎么都好。只要在路上,山啊、水啊、草啊、木啊、天啊、云啊,都那么好。
坐在车上,会希望它没有终点,一直一直地走下去,任性地在时间里晃荡。开车行在路上,看着眼前的公路向前延伸延伸,伸向未知,然后就这么行驶下去。缠绕在耳畔的,是Enya的《May it be》,是Bird York的《Had Dream》,是陈粒的《历历万乡》,是降央卓玛的《那一天》,还是安九的《菩提花》……都喜欢。或者什么也不听,打开车窗、天窗,任风吹进来,最好是夜风,连星星和月亮的清辉都可以一并纳入车内。
在路上的感觉是神秘的,游离飘荡。遇山转山,遇水涉水,遇林则穿。总是与山水有言不尽的亲切。走在山中,自己也成了一棵树、一株草,于山的怀抱酣然而卧,于山的脊梁恣意嬉戏,于山的肩上醉而远眺。沐浴山间的清风明月,可以把五脏六腑都清洗一遍,仿若重生。伸手摘星辰,置于发间,坠于颈上,悬于耳垂,我定是星汉青天垂青的女子,有幸受此恩宠。那么,遭遇的艰辛与苦楚,黯然和颓迷,都无法与此欢欣相比,沉醉其中,不思乡不思返。
打开一张地图,高山是几个灰色的小叉,河流成了一条细线,不规则的水滴是湖泊,大城市也只是一个小圆圈,而那些古朴的村庄成了一个小黑点,仿佛伸开手掌就能把全世界走遍,而生活,还比不上这巴掌大的纸片。每天木然地起床洗漱,为孩子、车子、房子、位子、票子苦苦挣扎,无聊而苍白的一生,一眼望得到老。低头问心,它是那么忧郁委屈。为了心意,驱使自己走出去。
当双脚翻过每一座山脉,涉过每一条溪流,停驻在每一个村庄,穿过每一片密林,行过每一条峡谷;当目光望向天空的每一朵白云,等待每一次日出,投向每一个山顶,凝望每一片夜空,会发现自己在与大自然丝丝入扣地交缠。
在路上,邂山逅水,寻觅的过程中一定有更美好的东西在不远处等待。闻着大自然的呼吸,在山水的臂弯里沉迷。越过湖泊高山星辰银河大海,越过时间,越过喜怒哀乐,那些美好都留在一呼一吸间,与我共契阔。
观照内心,有植物的素朴安静,有山河的笃定浩荡。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却也不愿意沦陷在麻木苍白的日子里。鲜衣怒马好,筚路蓝缕也好,只要是遵从内心的选择,就都是自己的好。
对万物尊敬,对自然善感。手起手落间,翻过几页书。花开花落时,看云去云归。消散滴漏的光阴里,冥想。还生命纯净清晰的颜色,是我为自己精心挑选的朴素。人生,是一场有来有往的长途旅行,每一次遇见,每一次擦肩,都是注定的缘分,顺遂,接受。
惟愿,漂萍离散的生涯里,有遇见的暖,有暗暗的香,待共叙契阔。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