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外储说右下第三十五》译文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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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储说右下第三十五

【题解】

《外储说右下》包括五段经文和相符的说文。依次阐述君臣不能共同掌握赏罚大权、君主要依法赏罚臣下、君主不能轻易显露爱憎、君主治国治吏不治民、君主不能违背自然规则办事等问题。

【原文】

赏罚共则禁令不行。何以明之?以造父、于期。子罕为出彘,田恒为圃池,故宋君、简公弑。患在王良、造父之共车,田连、成窍之共琴也。

【译文】

赏罚大权由君臣共同掌握那么禁令就不能实行。用什么来说明这个道理呢?用造父、于期的故事。子罕充当了窜出来的猪,田恒充当了园林水池,所以宋君、简公被杀害。其祸患表现在王良、造父共驾一辆车而无法指挥马,田连、成窍共弹一台琴而不能成曲调。

【原文】

治强生于法,弱乱生于阿,君明于此,则正赏罚而非仁下也[1]。爵禄生于功,诛罚生于罪,臣明于此,则尽死力而非忠君也。君通于不仁,臣通于不忠,则可以王矣。昭襄知主情而不发五苑,田鲔知臣情故教田章,而公仪辞鱼。

【注释】

[1]阿:依靠。

【译文】

把国家治理得强大缘于法治,把国家治理得衰弱动乱缘于不依法办事,君主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要公正地实行赏罚制度而不要对臣下仁爱。爵位俸禄来自于自己的功业,杀戮惩罚来自于自己所犯的罪过,臣下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就会拼命卖力而不是去对君主效忠。君主彻底明白不讲仁爱的道理,臣下彻底明白不效私忠的道理,那么君主就可以称王天下了。秦昭襄王明白当君主的道理所以不发放五苑中的瓜果去救济灾民,田鲔明白做臣下的道理所以才教儿子田章不要效私忠,因而公仪休虽然爱吃鱼但是拒收别人送的鱼。

【原文】

明主者,鉴于外也,而外事不得不成,故苏代非齐王[1]。人主鉴于上也,而居者不适不显,故潘寿言禹情[2]。人主无所觉悟,方吾知之,故恐同衣于族,而况借于权乎!吴章知之,故说以佯,而况借于诚乎!赵王恶虎目而壅[3]。明主之道,如周行人之却卫侯也。

【注释】

[1]得:具备。[2]适:这里用为一起归向之意。[3]赵王:指赵孝成王,名丹,战国时赵国国君。

【译文】

英明的君主,善于借鉴外部的经验,而外部的经验借鉴不当仍然不能成功,所以苏代责怪齐王。君主借鉴上古的经验,然而听隐士的话借鉴不适当仍然不能显耀自己,所以潘寿谈夏禹让位的事情。君主对这些还无所觉悟,方吾却明白显耀这个道理,所以他害怕和同族人穿一样的衣裳,何况把君权随便转借给他人呢!吴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劝说君主连假的爱憎也不要显露出来,何况把真情显露给他人呢!赵孝成王厌恶老虎的眼睛,身边的侍从说权臣的眼睛比老虎的眼睛还要可怕,赵孝成王无所觉悟而受到蒙蔽。英明君主的治国方法,应该像周王朝的外交官阻挡卫侯那样维护君主的尊严。

【原文】

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网之纲。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1]。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故所遇术者,如造父之遇惊马,牵马推车则不能进,代御执辔持策则马咸骛矣。是以说在椎锻平夷,榜檠矫直[2]。不然,败在淖齿用齐戮闵王,李兑用赵饿主父也。

【注释】

[1]啬夫:主管帛皮币圭等礼品的官。[2]椎:(chuí)捶击的工具。后亦为兵器。榜:(bēnɡ)这里用为矫正弓弩用的器具。檠:(qínɡ)矫正弓弩的器具。

【译文】

君主,就是依靠严守法令督责臣下完成工作来建功立业的人。我听说过有官吏治理混乱但是仍有独自守法的好民众,却没有听说过有民众作乱时还有依法治理的官吏,所以英明的君主致力于治理官吏而不去治理民众。这个说法在摇树要摇干、拉网要拉纲的故事中。所以失火时官员的作用,不能不讨论。救火时,官员自己提着水壶救火,就只是一个人的作用;如果挥着鞭子驱使众人,就能役使上万人救火。所以对待统治之术,就要像造父遇到惊马一样,别人牵马推车仍然不能前进,而他夺过缰绳和马鞭代为驾驭,就能使几匹马都奔跑前进。因此这个说法在椎锻用来整治不平使之平,榜檠用来矫正不直使之直的比拟中。如果不当使用统治之术,它的失败就在淖齿受齐闵王重用而杀死齐闵王,李兑受赵主父重用而饿死赵主父的故事中。

【原文】

因事之理,则不劳而成。故兹郑之踞辕而歌以上高梁也[1]。其患在赵简主税吏请轻重;薄疑之言“国中饱”,简主喜而府库虚,百姓饿而奸吏富也。故桓公巡民而管仲省腐财怨女。不然,则在延陵乘马不得进,造父过之而为之泣也。

【注释】

[1]梁:水上桥梁之意。

【译文】

按照事物的规律办事,不必劳累就能成功。所以兹郑坐在车辕上唱歌来吸引行人帮他把车推上高桥。祸患表现在赵简主的税官请求制定收税标准;在薄疑说“国中饱”,而赵简主误认为国家富强而高兴,实际上却是府库空虚,百姓挨饿而奸邪的官吏富裕。所以齐桓公巡视民间发现有人家贫无妻,因而同意管仲发放国库多余财物、嫁出宫中长守空房的宫女。不按照事物的规律,就在延陵卓子用自相矛盾的方法驾马不能前进,造父经过看见而为之哭泣的故事中。

【原文】

造父御四马,驰骤周旋而恣欲于马。恣欲于马者,擅辔策之制也。然马惊于出彘而造父不能禁制者,非辔策之严不足也,威分于出彘也[1]。王子于期为驸驾,辔策不用而择欲于马,擅刍之水利也。然马过于圃池而驸马败者,非刍水之利不足也,德分于圃池也。故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然而使王良操左革而叱咤之,使造父操右革而鞭笞之,马不能行十里,共故也。田连、成窍,天下善鼓琴者也,然而田连鼓上、成窍擑下而不能成曲,亦共故也[2]。夫以王良、造父之巧,共辔而御,不能使马,人主安能与臣共权以为治?以田连、成窍之巧,共琴而不能成曲,人主又安能与其臣共势以成功乎?

【注释】

[1]彘:(zhì)彘本指大猪,后泛指一般的猪。[2]鼓:敲击、弹奏。

【译文】

造父驾驭四马拉的车辆,时而快速奔驰时而绕圈打转而能随心所欲地驾驭马。之所以能随心所欲地驾驭马,是因为擅长控制缰绳和鞭子。然而马被突然窜出来的猪所惊吓而造父不能再控制的原因,并非是缰绳和马鞭的威力不够,是因为威力被窜出来的猪所分散了。王子于期驾驭副车的马,放着缰绳和马鞭不用而选择马的喜好,善用草料和水控制马。然而马经过园林水池时而驾驭副车的马就失败了,并非是草料和水的好处不够,而是这种德惠被园林水池所分散了。所以王良、造父,虽然是天下善于驾驭马车的人,然而让王良拿着左边的马笼头大声呵斥,让造父拿着右边的马笼头用鞭抽打,马连十里路也走不了,因为两人共驾一辆车的缘故。田连、成窍,是天下善于弹琴的人,然而让田连在琴首弹拨、成窍在琴尾按弦那就不能弹成曲调,这也是因为共弹一张琴的缘故。凭王良、造父驾马的技巧,共掌缰绳而御马车,也不能驱使马,君主怎么能与臣下共掌权柄来治理国家呢?凭田连、成窍弹琴的技巧,共弹一琴却不能弹成曲调,君主又怎么能与他的臣下共用权势来建成功业呢?

【原文】

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渴马服成,效驾圃中。渴马见圃池,去车走池,驾败。王子于期为赵简主取道争千里之表,其始发也,彘伏沟中,王子于期齐辔策而进之,彘突出于沟中,马惊驾败。

【译文】

另一种说法:造父担任齐王副车的驾驭者,用干渴马的方法把马训练成功,在园林中试着驾驭。干渴的马看见园林中的水池,就离开车子向水池跑去,驾车就失败了。王子于期为赵简主争夺长途千里赛程的锦标,马车刚出发时,有头猪伏在路边沟中,王子于期并齐缰绳挥鞭前进,猪突然从沟中窜出,马受到惊吓于是驾车失败了。

【原文】

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赏赐与,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杀戮诛罚,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1]。”宋君曰:“诺。”于是出威令,诛大臣,君曰“问子罕”也。于是大臣畏之,细民归之。处期年,子罕杀宋君而夺政。故子罕为出彘以夺其君国。

【注释】

[1]司城:宋国掌管土木建筑的官,即司空,因避宋武公讳而改。

【译文】

司城子罕对宋桓侯说:“奖励赏赐,是民众所喜爱的,君主自己去执行它;杀戮惩罚,是民众所憎恶的,请让我来但当它。”宋君说:“好。”于是发布威严的命令,诛罚大臣的事,宋君说“去问子罕”。于是大臣们都害怕子罕,小民都归附子罕了。过了一年,子罕杀死宋君而夺取了国家政权。所以子罕充当了窜出来的猪夺取了他的君主的国家。

【原文】

简公在上位,罚重而诛严,厚赋敛而杀戮民。田成恒设慈爱,明宽厚。简公以齐民为渴马,不以恩加民,而田成恒以仁厚为圃池也。

【译文】

齐简公处在君主之位上,刑罚沉重而且诛杀严厉,赋税厚重而常常杀戮民众。田成恒施行仁爱,明示自己的宽厚。齐简公把齐国民众当作干渴的马,不把恩惠施加给民众,而田成恒就把仁爱宽厚当作园林中的水池来争取民众。

【原文】

一曰:造父为齐王驸驾,以渴服马,百日而服成。服成,请效驾齐王,王曰:“效驾于圃中。”造父驱车入圃,马见圃池而走,造父不能禁。造父以渴服马久矣,今马见池,駻而走,虽造父不能治[1]。今简公之以法禁其众久矣,而田成恒利之,是田成恒倾圃池而示渴民也。

【注释】

[1]駻:(hàn)凶悍。

【译文】

另一种说法:造父担任齐王副车的驾驭者,用干渴的办法来驯服马,经过一百天的训练而驯服了马。驯马成功了,他向齐王请求试驾,齐王说:“在园林中试驾吧。”造父驱车进入园林,那马见到园中水池就奔跑过去,造父不能制止了。造父用干渴的办法驯服马已经很久了,如今马看见水池,马就凶悍地跑去,虽然是造父也不能制止。如今齐简公用严刑峻法禁锢他的民众已经很久了,而田成子却给民众利益,这就好比田成子倾倒出园中水池的水来给干渴的民众看。

【原文】

一曰:王子于期为宋君为千里之逐。已驾,察手吻文。且发矣,驱而前之,轮中绳;引而却之,马掩迹。拊而发之。彘逸出于窦[1]中。马退而却,策不能进前也;马駻而走,辔不能正也。

【注释】

[1]窦:(dòu)水沟、阴沟。

【译文】

另一种说法:王子于期为宋君进行千里赛车的角逐。已驾好马车,他摩拳擦掌。将出发了,王子于期就驱车前进,轮子正好对着车辙;他引马后退,马的前蹄正好掩盖了后蹄的足印。策马出发。突然从路旁水沟中窜出一只猪来,马受到惊吓后退而停了下来,再鞭打也不能使马向前行进;接着马凶悍地奔跑起来,再拉缰绳也不能矫正它跑回赛道上了。

【原文】

一曰:司城子罕谓宋君曰:“庆贺赐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诛罚杀戮者,民之所恶也,臣请当之。”于是戮细民而诛大臣,君曰:“与子罕议之。”居期年,民知杀生之命制于子罕也,故一国归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夺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为出彘,而田成常为辅池也。”令王良、造父共车,人操一边辔而入门闾,驾必败而道不至也。令田连、成窍共琴,人抚一弦而挥,则音必败、曲不遂矣。

【译文】

另一种说法:司城子罕告诉宋君说:“奖励赏赐这种事,是民众所喜欢的,请君主自己执行;杀戮刑罚这种事,是民众所憎恶的,请让我来担当。”于是凡是杀戮小民和诛杀大臣的事,宋君都说:“去与子罕商议。”过了一年,民众都知道决定生死的命令控制在子罕手中,所以全国的民众都归附于他了。所以子罕劫持宋君并夺取了他的政权,法令不能禁止。所以说:“子罕充当了窜出的猪,而田成常充当了园林中的水池。”命令王良、造父共驾一车,一人掌握一边的缰绳而从里巷门出去,驾车必定失败而且走不到正道上。命令田连、成窍共弹一张琴,一人抚按一弦而弹奏,那么弹奏必然失败,而且弹不成曲调。

【原文】

秦昭王有病,百姓里买牛而家为王祷[1]。公孙述出见之,入贺王曰:“百姓乃皆里买牛为王祷。”王使人问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2]。夫非令而擅祷,是爱寡人也。夫爱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与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乱亡之道也。不如人罚二甲而复与为治。”

【注释】

[1]里:古代一种居民组织,先秦时期以二十五家为里。这里用为一区域地方之意。[2]訾:(zī)通“赀”,小罚,用财物赎罪。

【译文】

秦昭王生了病,每个里的百姓都买牛在家里为秦王祈祷。公孙述出巡见到这种情况,就进宫祝贺秦昭王说:“每个里的百姓都买牛在家为大王祈祷。”秦昭王就派人去查问此事,果然有这事。秦昭王说:“罚每人出两副铠甲。没有命令而擅自祈祷,这是爱我。如果爱我,我将改变法令而用同样的心去爱他们,这样法治就不能建立;法治不能建立,就是乱国亡身之道。不如每人罚两副铠甲而重新与他们搞好国家的治理。”

【原文】

一曰:秦襄王病,百姓为之祷;病愈,杀牛塞祷[1]。郎中阎遏、公孙衍出见之,曰:“非社腊之时也,奚自杀牛而祠社[2]?”怪而问之。百姓曰:“人主病,为之祷;今病愈,杀牛塞祷。”阎遏、公孙衍说,见王,拜贺曰:“过尧、舜矣。”王惊曰:“何谓也?”对曰:“尧、舜,其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故臣窃以王为过尧、舜也。”王因使人问之,何里为之,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阎遏、公孙衍愧不敢言。居数月,王饮酒酣乐,阎遏、公孙衍谓王曰:“前时臣窃以王为过尧、舜,非直敢谀也。尧、舜病,且其民未至为之祷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祷,病愈,杀牛塞祷。今乃訾其里正与伍老屯二甲,臣窃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于此?彼民之所以为我用者,非以吾爱之为我用者也,以吾势之为我用者也。吾适势与民相收,若是,吾适不爱而民因不为我用也,故遂绝爱道也。”

【注释】

[1]塞:通“赛”。酬神。就是实践过去祈祷时对神许下的愿望,今俗称“还愿”。[2]社:土地神神主之意。腊:祭名。年终祭祀。古代阴历十二月的一种祭祀。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祭祀众神。

【译文】

另一种说法:秦襄王生了病,百姓都为他祈祷;秦襄王病痊愈后,百姓都杀牛向神还愿。郎中官阎遏、公孙衍出巡看到了,说:“这并不是社祭腊祭的时候,为什么要杀牛而祭祀土地神呢?”他们感到奇怪就去查问此事。百姓们说:“君主生病,我们就为他祈祷;如今君主病愈了,就杀牛向神还愿。”阎遏、公孙衍很喜悦,就去拜见秦襄王,祝贺说:“大王超过尧、舜了。”秦昭襄王惊奇地问:“为什么这样说?”阎遏、公孙衍回答说:“尧、舜,他们统治下没有达到百姓为他们祈祷。如今大王生病而百姓用牛祈祷,病愈了,杀牛向神还愿,所以我们私自认为大王已经超过了尧、舜。”秦昭襄王派人去查问此事,哪个里做这事了,罚哪个里的乡官和伍长各出两副铠甲。阎遏、公孙衍羞愧得不敢说话了。过了几个月,秦襄王饮酒很痛快很欢乐,阎遏、公孙衍告诉秦昭襄王说:“前些时候我们私自以为大王超过尧、舜了,并不是故意大胆奉承您。尧、舜,他们统治下没有达到百姓为他们祈祷;如今大王生病,而百姓用牛祈祷,病愈了,杀牛向神还愿。如今还要罚那个乡官和伍长个出两副铠甲,我们私自觉得奇怪。”秦昭襄王说:“你们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吗?那些百姓之所以为我所用,并不是因为我爱他们才为我所用,是因为我有权势才肯为我所用。我如果放弃权势与他们相结交,像这样,我偶然不爱他们而他们立即就不肯为我所用了,所以最终我杜绝了仁爱的治国办法。”

【原文】

秦大饥,应侯请曰:“五苑之草着:蔬菜、橡果、枣栗,足以活民,请发之[1]。”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赏,有罪而受诛。今发五苑之蔬草者,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也。夫使民有功与无功俱赏者,此乱之道也。夫发五苑而乱,不如弃枣蔬而治。”一曰:“令发五苑之蓏、蔬、枣、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与无功争取也[2]。夫生而乱,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释之[3]。”

【注释】

[1]应侯:范雎的封号。草:草本植物的总称。着:古同“贮”,贮藏、积蓄。[2]蓏:(luǒ)草本植物的果实。[3]大夫:指范雎,这里用官位名号作为尊称。

【译文】

秦国遭遇严重的饥荒,应侯范雎请求说:“五苑中贮藏着植物果实:蔬菜、橡果、枣子栗子,足够用来救活饥饿的民众,请发放给民众。”秦昭襄王说:“我们秦国的法律规定,让民众有功劳受到奖赏,有罪过承受惩罚。如今发放五苑中的蔬菜植物果实,就是让民众有功劳与无功劳都受到奖赏。如果使民众有功劳无功劳都能得到奖赏,那是导致国家混乱的办法。如果发放五苑中的蔬菜植物果实而导致动乱,不如丢弃这些枣子蔬菜而使国家得以治理。”另一种说法:秦襄王回答说:“如果下令发放五苑中的瓜果、蔬菜、枣子、栗子,足够用来救活饥饿的民众,这是让有功劳与无功劳的人都去争取。与其让他们活着使国家动乱,不如让他们饿死而使国家得以治理,应侯请放弃你的想法吧。”

【原文】

田鲔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先富而国。”

【译文】

田鲔教育他的儿子说:“想要让你自己得利,先要让你的君主得利;想要让你的家庭富裕,先要让你的国家富裕。”

【原文】

一曰:田鲔教其子田章曰:“主卖官爵,臣卖智力,故自恃无恃人[1]。”

【注释】

[1]恃:依赖、依靠。

【译文】

另一种说法:田鲔教育他的儿子田章说:“君主出卖官位爵禄给臣下,臣下出卖智慧力量给君主,所以只能依靠自己不能依靠他人。”

【原文】

公仪休相鲁而嗜鱼,一国尽争买鱼而献之,公仪子不受。其弟子谏曰:“夫子嗜鱼而不受者,何也?”对曰:“夫唯嗜鱼,故不受也。夫即受鱼,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将枉于法;枉于法,则免于相。虽嗜鱼,此不必能自给致我鱼,我又不能自给鱼。即无受鱼而不免于相,虽嗜鱼,我能长自给鱼。”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于人之为己者不如己之自为也。

【译文】

公仪休任鲁国的相而且喜好吃鱼,全国人都争着买鱼来献给公仪休,公仪休未接受。他的弟子们劝谏说:“你喜欢吃鱼却不接受他人送的鱼,为什么呢?”公仪休回答说:“正因为我爱吃鱼,所以我才不接受他人送的鱼。如果我接受了他人送的鱼,一定会有迁就他人的神色;有了迁就他人的神色,就将违反法令;违反法令,就会被免去相位。虽然喜好吃鱼,那时不一定有人送我鱼,我也没有能力自己给自己买鱼了。如果不接受他人送的鱼就不会被免去相位,虽然我喜好吃鱼,我也能长久自己给自己买鱼。”这就是明白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的道理,明白了依靠别人帮助自己不如自己帮助自己的道理。

【原文】

子之相燕,贵而主断。苏代为齐使燕,王问之曰:“齐王亦何如主也?”对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对曰:“昔桓公之霸也,内事属鲍叔,外事属管仲,桓公被发而御妇人,日游于市。今齐王不信其大臣。”于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闻之,使人遗苏代金百镒,而听其所使之。

【译文】

子之任燕国的相,地位高贵而且专权独断。苏代为齐国出使燕国,燕王问他说:“齐王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苏代回答说:“齐王必定不会称霸天下。”燕王说:“为什么呢?”苏代回答说:“从前齐桓公称霸天下时,内政的事务归属鲍叔,外交的事务归属管仲,齐桓公披头散发玩弄女人,每天在宫内集市上游玩。如今的齐王不信任大臣。”从此燕王更加信任子之了。子之听说后,派人给苏代送去黄金百镒,而且听凭苏代使唤自己。

【原文】

一曰:苏代为秦使燕,见无益子之,则必不得事而还,贡赐又不出,于是见燕王,乃誉齐王。燕王曰:“齐王何若是之贤也?则将必王乎?”苏代曰:“求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爱不均。”燕王曰:“其亡何也?”曰:“昔者齐桓公爱管仲,置以为仲父,内事理焉,外事断焉,举国而归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今齐任所爱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闻也?”于是明日张朝而听子之。

【译文】

另一种说法:苏代为秦国出使燕国,看到不能使子之谋取利益,那么必定不能办好事情就返回国,而燕国给齐国的贡品以及燕王给自己的赏赐又没有拿出来,于是就去拜见燕王,并称赞齐王。燕王说:“齐王怎么会如此贤德呢?那么他将会一定称王天下了吗?”苏代说:“挽救灭亡都来不及,怎么能称王呢?”燕王说:“为什么呢?”苏代说:“齐王对所宠爱的人任用不当。”燕王说:“那怎么会灭亡呢?”苏代说:“从前齐桓公宠爱管仲,立他为仲父,内政的事务由他处理,外交的事务由他裁断,全国的事务都归他掌握,所以能一举匡正天下,多次使诸侯们会盟。如今齐王对所宠爱的人任用不当,因此我知道齐国要亡国。”燕王说:“如今我任用子之,天下人还没有听说吗?”于是第二天大行朝会一切听从子之。

【原文】

潘寿谓燕王曰:“王不如以国让子之。人所以谓尧贤者,以其让天下于许由,许由必不受也,则是尧有让许由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则是王有让子之之名而与尧同行也。”于是燕王因举国而属之,子之大重。

【译文】

潘寿告诉燕王说:“大王不如把国家让给子之。人们之所以说尧是贤能的人,是因为尧把天下让给许由,而许由必定不接受,那么这就使尧有了让天下给许由的名声而实际上没有失去天下。如今大王把国家让给子之,子之必定不接受,那么这就使大王有了让国家给子之的名声而与尧有同样的贤行。”于是燕王把整个国家归属子之,子之更加尊贵了。

【原文】

一曰:潘寿,隐者。燕使人聘之。潘寿见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王曰:“何益哉?”对曰:“古者禹死,将传天下于益,启之人因相与攻益而立启。今王信爱子之,将传国子之,太子之人尽怀印,为子之之人无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弃群臣,则子之亦益也。”王因收吏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

【译文】

另一种说法:潘寿,是一位隐士。燕王派人去聘请他。潘寿来拜见燕王说:“我恐怕子之像伯益一样。”燕王说:“怎么像伯益一样呢?”潘寿回答说:“古时候禹死了,要把天下传给伯益,夏启的手下就相互勾结起来攻打伯益而拥立夏启为王。如今大王信赖并宠爱子之,准备把国家传给子之,太子的手下全都怀有官印,而帮子之的人没有一个在朝廷当官。大王如果不幸去世离开群臣,那么子之也就像伯益一样了。”燕王因此把官吏的印玺都收上来,凡是领取三百石以上俸禄的官印都交给子之处理,子之更加尊贵了。

【原文】

夫人主之所以镜照[1]者,诸侯之士徒也,今诸侯之士徒皆私门之党也。人主之所以自浅娋者,岩穴之士徒也,今岩穴之士徒皆私门之舍人也[2]。是何也?夺褫之资在子之也[3]。故吴章曰:“人主不佯憎爱人。佯爱人,不得复憎也;佯憎人,不得复爱也。”

【注释】

[1]镜照:借鉴。[2]自浅娋:自惭形秽。[3]褫:(chǐ)取消,不给之意。

【译文】

君主之所以用来作为借鉴的,是诸侯手下的士人们,如今诸侯手下的士人们都是私人门下的党羽。君主之所以自惭形秽的,是隐居山林的士人们,而现在隐居山林的士人们都是一些私人的门客。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剥夺的权利掌握在子之手中。所以吴章说:“君主不要假装恨人也不要假装爱人。假装爱人,就不能再去恨他;假装恨人,就不能再去爱他。”

【原文】

一曰:燕王欲传国于子之也,问之潘寿,对曰:“禹爱益而任天下于益,已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故传天下于益,而势重尽在启也。已而后与友党攻益而夺之天下,是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尧、舜明矣。今王欲传之子之,而吏无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传之而实令太子自取之也。”燕王乃收玺,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遂重。

【译文】

另一种说法:燕王想把国家传给子之,就请问潘寿,潘寿回答说:“大禹喜爱伯益而把治理天下的重任交给伯益,不久又让夏启的手下当官吏。等到大禹年老时,而认为夏启不能承担治理天下的重任,所以把天下传给伯益,但是权势都在夏启手里。不久之后夏启和他的朋友、党羽攻打伯益并夺了伯益的天下,这是大禹名义上传天下给伯益,而实际上让夏启自己夺取天下啊。这是大禹比不上尧、舜贤明啊。如今大王想要传国家给子之,而官吏没有不是太子的人,这是名义上传国给子之而实际上让太子自己夺取国家啊。”燕王于是收回官吏印玺,凡是领取三百石以上俸禄的官印都交给子之处理,子之的地位于是尊贵了。

【原文】

方吾子曰:“吾闻之古礼:行不与同服者同车,不与同族者共家,而况君人者乃借其权而外其势乎!”

【译文】

方吾子说:“我听说古礼讲:合宜的行为是不和穿同样衣裳的人坐同一辆车,不与同一宗族的人共建一个家庭,更何况君主还出借自己的权力让别人去有权势。”

【原文】

吴章谓韩宣王曰:“人主不可佯爱人,一日不可复憎;不可以佯憎人,一日不可复爱也。故佯憎佯爱之征见,则谀者因资而毁誉之。虽有明主,不能复收,而况于以诚借人也!”

【译文】

吴章告诉韩宣王说:“君主不能假装爱人,否则,某天就不能再憎恨他了;不能假装憎恨人,否则,某天就不能再爱他了。如果假装憎恨假装爱的迹象表现出来,那么阿谀奉承的人就会凭借它来诋毁或赞誉他人。即使是圣明的君主,也不能再把它收回来,更何况是把真诚表露给别人呢?”

【原文】

赵王游于圃中,左右以兔与虎而辍,盼然环其眼。王曰:“可恶哉,虎目也!”左右曰:“平阳君之目可恶过此。见此未有害也,见平阳君之目如此者,则必死矣。”其明日,平阳君闻之,使人杀言者,而王不诛也。

【译文】

赵王到园林中游玩,身边侍从拿兔子给老虎吃却又不给,老虎发怒地圆瞪着眼睛。赵王说:“太可拍了,这老虎的眼睛。”左右侍从说:“平阳君的眼睛比这老虎的眼睛还可怕。看见老虎的眼睛这样并没有危害啊,见到平阳君的眼睛像这样,就要死人了。”第二天,平阳君听说这件事,就派人杀死了说此话的侍从,而赵王却不敢惩罚平阳君。

【原文】

卫君入朝于周,周行人问其号,对曰:“诸侯辟疆[1]。”周行人却之曰:“诸侯不得与天子同号。”卫君乃自更曰:“诸侯燬[2]。”而后内之[3]。仲尼闻之曰:“远哉禁逼!虚名不以借人,况实事乎?”

【注释】

[1]行人:外交官。辟:开辟、开拓。辟疆:开辟疆土。[2]燬:(huǐ)火、烈火。[3]内:(nà)同“纳”,接纳。

【译文】

卫国君主朝见周天子,周天子的外交官就询问他的名号,卫君回答说:“我是诸侯名号叫辟疆。”周天子外交官拒绝他说:“诸侯不能与天子有一样的名号。”卫君于是自己更换了一个名号说:“我是诸侯名号叫燬。”然后外交官才接纳让他进去。孔子听说这事后说:“禁止冒犯君主,意义是多么深远啊!就是虚名也不能借给别人,何况是实在的权势呢?”

【原文】

摇木者一一摄其叶,则劳而不遍;左右拊其本,而叶遍摇矣[1]。临渊而摇木,鸟惊而高,鱼恐而下。善张网者引其纲,若一一摄万目而后得,则是劳而难;引其纲,而鱼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纲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

【注释】

[1]摄:这里用为执、持之意。拊:拍打。

【译文】

摇树的人一片一片拿着叶子摇,就劳累不堪而且不能摇遍树叶;用手左右拍打树干,而树叶就会全部摇晃了。靠近深水潭而摇晃树干,鸟就会受惊而高飞,鱼就会害怕而潜下水面。善于张网的人会拉网的纲绳,若是一个一去拨弄网眼然后捕鱼,那么这样劳累不堪而且难捕到鱼;牵引渔网上的纲绳,那么鱼自然被网住了。所以所谓的官吏,是民众的根本、纲绳,所以圣明的君主只治理官吏而不治理民众。

【原文】

救火者,令吏挈壶瓮而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箠指麾而趣使人,则制万夫。是以圣人不亲细民,明主不躬小事。

【译文】

救火的人,如果只是让官吏自个提着水壶水罐奔跑救火,那么只发挥一个人的作用;如果让官吏拿着鞭子指挥并督促驱使众人,就能役使万人救火。因此圣明的君不会亲自去治理老百姓,圣明的君主不会亲自办理小事情。

【原文】

造父方耨,时有子父乘车过者,马惊而不行,其子下车牵马,父子推车,请造父:“助我推车[1]。”造父因收器,辍而寄载之,援其子之乘,乃始检辔持策,未之用也,而马咸骛矣[2]。使造父而不能御,虽尽力劳身助之推车,马犹不肯行也。今身使佚,且寄载,有德于人者,有术而御之也[3]。故国者,君之车也;势者,君之马也。无术以御之,身虽劳,犹不免乱;有术以御之,身处佚乐之地,又致帝王之功也。

【注释】

[1]耨:(nòu)锄草,耕作。[2]咸:感受。骛:(wù)本意为纵横奔驰。这里泛指疾驰之意。[3]佚:(yì)通“逸”。安逸。

【译文】

造父正在田间耕作,这时有一对父子乘车经过,马受惊而不行走了,儿子就下车牵马,父亲就去推车,还请求造父:“帮助我推车。”造父因此收拾农具,把它们捆好后寄放在车上,拉过那儿子牵的马,才刚刚检查缰绳拿着马鞭,还没使用缰绳和马鞭,而马就都疾驰了。假使造父不会驾驭马,虽然用尽力气身体劳累不堪帮助他们推车,那马还是不肯行走的。如今使自身安逸,且能把农具放在车上,又对他人有恩德,这是因为有技术驾驭马的缘故。所以国家,相当于君主的马车;权势,相当于君主的马匹。君主没有技术来驾驭它,身体虽然劳累不堪,还是不免于动乱;有技术来驾驭它,自身就会处在安逸的地位,又能取得帝王的功业。

【原文】

椎锻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矫不直也。圣人之为法也,所以平不夷、矫不直也。

【译文】

椎锻,是用来整治不平使之平的;榜檠,是用来矫正不直使之直的。圣明的君主之所以制定法令,是用来整治不平使之平、矫正不直使之直的。

【原文】

淖齿之用齐也,擢闵王之筋;李兑之用赵也,饿杀主父。此二君者,皆不能用其椎锻榜檠,故身死为戮而为天下笑。

【译文】

淖齿在齐国受重用,抽了齐闵王的筋;李兑在赵国受重用,饿死了赵主父。这两个君主,都不能使用他们的椎锻榜檠,所以自己被杀死而且还被天下人讥笑。

【原文】

一曰:入齐,则独闻淖齿而不闻齐王;入赵,则独闻李兑而不闻赵王。故曰:人主者不操术,则威势轻而臣擅名。

【译文】

另一种说法:只要进入齐国,就会听到淖齿而不会听到齐王;只要进入赵国,就会听到李兑而不会听到赵王。所以说:君主不掌握权术,那么威势就减轻而大臣会独自拥有名声。

【原文】

一曰:田婴相齐,人有说王者曰:“终岁之计,王不一以数日之间自听之,则无以知吏之奸邪得失也。”王曰:“善。”田婴闻之,即遽请于王而听其计。王将听之矣,田婴令官具押券斗石参升之计。王自听计,计不胜听,罢食后,复坐,不复暮食矣。田婴复谓曰:“群臣所终岁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听之,则群臣有为劝勉矣。”王曰:“诺。”俄而王已睡矣,吏尽揄刀削其押券升石之计。王自听之,乱乃始生。

【译文】

另一种说法:田婴当了齐国的相,有个游说齐王的人说:“年终的财政结算汇报,大王如果不亲自用几天的时间逐一听取汇报,那么就不会知晓官吏的奸邪与政事的功过。”齐王说:“说得好。”田婴听说了,立即请齐王来听取自己年终财政结算的汇报。齐王将要听取汇报时,田婴就叫官吏准备好画过押的契约以及记有斗石参升的账簿。齐王亲自听取财政结算汇报,这些财政结算汇报听不胜听,吃完饭后,又坐下来听,不再吃晚饭了。田婴又告诉齐王说:“群臣一年到头日日夜夜不敢马虎和懈怠的事,大王用一个晚上来听,那么群臣肯定会因此而得到勉励。”齐王说:“好吧。”一会儿齐王便睡着了,官吏们都抽出刀刮掉画过押的契约和记有斗石参升的账簿上的结果。齐王亲自听取财政结算的汇报,国家的混乱就开始产生了。

【原文】

一曰:武灵王使惠文王莅政,李兑为相,武灵王不以身躬亲杀生之柄,故劫于李兑。

【译文】

另一种说法:赵武灵王让儿子赵惠文王治理朝政,李兑任相,赵武灵王不亲自掌管生杀大权,所以被李兑劫杀了。

【原文】

兹郑子引辇上高梁而不能支。兹郑踞辕而歌,前者止,后者趋,辇乃上。使兹郑无术以致人,则身虽绝力至死,辇犹不上也。今身不至劳苦而辇以上者,有术以致人之故也。

【译文】

兹郑先生拉着车上高桥但是拉不上去。兹郑于是坐在车辕上唱起了歌,走在前面的行人停止了脚步拉车,走在后面的人赶上来了推车,车子就在众人帮助下上了高桥。假如兹郑没有方法来吸引行人,那么自身虽然用尽全身力气甚至累死,车子还是上不了高桥。如今他身体不劳累而车子能够上到高桥,是因为他有方法吸引人的缘故。

【原文】

赵简主出税者,吏请轻重。简主曰:“勿轻勿重。重,则利入于上;若轻,则利归于民。吏无私利而正矣。”薄疑谓赵简主曰:“君之国中饱。”简主欣然而喜曰:“何如焉?”对曰:“府库空虚于上,百姓贫饿于下,然而奸吏富矣。”

【译文】

赵简主派出收税的官吏,官吏请示收税的标准的高低。赵简主说:“不要轻也不要重。收重了,那么利益就归于君主;若是收轻了,那么利益就归于民众。官吏从中没有私利可捞就适中了。”薄疑告诉赵简主说:“您的国中饱。”赵简主欣然喜悦地说:“怎么样呀?”薄疑回答说:“在上面国家的府库不充实了,在下面老百姓贫穷挨饿,但是奸邪的官吏富裕了。”

【原文】

齐桓公微服以巡民家,人有年老而自养者,桓公问其故。对曰:“臣有子三人,家贫无以妻之,佣未反。”桓公归,以告管仲。管仲曰:“畜积有腐弃之财,则人饥饿;宫中有怨女,则民无妻。”桓公曰:“善。”乃论宫中有妇人而嫁之。下令于民曰:“丈夫二十而室,妇人十五而嫁。”

【译文】

齐桓公穿着便服去巡视百姓家,见到一个年纪很老而自己供养自己的人,齐桓公就问他缘故。老人回答说:“我有三个儿子,家里贫穷无法为他们娶妻,他们受人雇佣还没有回家。”齐桓公回宫后,把此事告诉了管仲,管仲说:“国库积蓄中有陈腐废弃的财物,那么就会有百姓饥饿的情况;宫中有待嫁的未婚女子,那么就有百姓娶不起妻子的情况。”齐桓公说:“说得好。”于是考察宫中的待嫁的未婚女子把她们出嫁了。又向民众下达命令说:“成年男子二十岁结婚娶妻,女子十五岁出嫁。”

【原文】

一曰:桓公微服而行于民间,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而无妻。桓公问管仲曰:“有民老而无妻者乎?”管仲曰:“有鹿门稷者,行年七十矣而无妻。”桓公曰:“何以令之有妻?”管仲曰:“臣闻之:上有积财,则民臣必匮乏于下;宫中有怨女,则有老而无妻者。”桓公曰:“善。”令于宫中“女子未尝御,出嫁之”。乃令男子年二十而室,女年十五而嫁。则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译文】

另一种说法:齐桓公穿着便服到民间视察,有个名叫鹿门稷的人,年已七十岁还没有娶妻。齐桓公请问管仲说:“你听过有年老还未娶妻的人吗?”管仲说:“有一个叫鹿门稷的人,年已七十岁还未娶妻。”齐桓公说:“怎么样才能让他娶妻?”管仲说:“我听说,如果在上面国库有积蓄的财物,那么下面的臣民必定会贫困;如果宫中有待嫁的未婚女子,那么民间就有年老而娶不到妻子的人。”齐桓公说:“说得好。”于是命令宫中“把不曾被君主亲幸过的女子出嫁了”。又下令:男子二十岁结婚娶妻,女子十五岁出嫁。宫中没有了待嫁的未婚女子,民间没有了娶不到妻子的成年男子。

【原文】

延陵卓子乘苍龙挑文之乘,钩饰在前,错錣在后,马欲进则钩饰禁之,欲退则错錣贯之,马因旁出[1]。造父过而为之泣涕,曰:“古之治人亦然矣。夫赏所以劝之,而毁存焉;罚所以禁之,而誉加焉。民中立而不知所由,此亦圣人之所为泣也。”

【注释】

[1]乘:(chénɡ)前一乘为动词,即坐、驾。后一乘(shènɡ)为单位名词,古时指四匹马驾的车。苍龙:青色的马。古代称高八尺的马为龙。挑:(dí)通“翟”,有花纹的野鸡毛。錣:(zhuì)古代一种顶上带铁刺的马鞭。

【译文】

延陵卓子乘坐青色的马拉着插有鲜艳野鸡毛的车,在前面装饰钩形物,在后面有顶上带铁刺的马鞭,马想要前进那么钩形物限制了它,想要后退顶上带铁刺的马鞭就会抽打它,马因而朝斜里跑。造父经过时为青马哭泣,说:“古时候治理民众也是这样啊。那奖赏是用来劝勉人的,但毁谤却存在其中;刑罚是用来禁止人们犯罪的,而赞誉却加其中。人们站在中间不知道进退,这也是圣人之所以为他们哭泣的原因啊。”

【原文】

一曰:延陵卓子乘苍龙与翟文之乘,前则有错饰,后则有利錣,进则引之,退则策之[1]。马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遂避而逸,因下抽刀而刎其脚。造父见之,泣,终日不食,因仰天而叹曰:“策,所以进之也,错饰在前;引,所以退之也,利錣在后。今人主以其清洁也进之,以其不适左右也退之;以其公正也誉之,以其不听从也废之。民惧,中立而不知所由,此圣人之所为泣也。”

【注释】

[1]翟(dí)文:有花纹的野鸡毛。

【译文】

另一种说法:延陵卓子乘坐青色的马拉着插有鲜艳野鸡毛的车,前面有交错的钩物,后面则有尖锐锋利的顶上带铁刺的马鞭,马想要前进那么钩物牵制它,想要后退锋利的顶上带铁刺的马鞭就会抽打它。马匹因此向前无法前进,向后则无法后退,就避开前后而往斜里跑,延陵卓子就下车拔出刀斩掉了马的脚。造父看见了,就哭泣,天天吃不下饭,于是仰面叹息说:“鞭抽,是用来使马前进的方法,但有钩物在前;牵制,是用来使马后退的方法,但有锋利的顶上带铁刺的马鞭在后。如今君主因为人的廉洁而任用人,却因为他不奉承身边侍从亲信而辞退他;因为人的公正而赞誉他,却又因为他不盲目听从自己的旨意而废黜他。人们因此感到恐惧,站在中间而不知道进退,这是圣人之所以为他们哭泣的原因啊。”

【评析】

“经说”一讲君主的统治管理之道,本节所说的“共”,是共同掌握管理的意思,也就是说,统治者可以进行赏罚,大臣同时也可以进行赏罚,这样,统治者的权势就会逐渐转移到大臣那里去,更下一层的官吏们就会只服从于大臣的管理而使统治者的权势落空。那么,统治者为全局全盘的需要而制定的其他法律禁令也就会无人执行了,因为大臣们所掌握管理的只是一个部门、一个方面,他们就只会考虑自己所掌管的部门的利益,而不会从全局全盘来考虑对下级的赏罚。

“经说”二是讲在治理管理工作中不能仁爱,不能只是忠于领导的道理。所有统治者、管理者及被管理者是为工作的开展而设置的,在工作中,各级管理者、被管理者只要“各尽所能、各司其职”,一切按工作进程,按法律规章进行工作就行了,不能过分仁爱。仁爱是用在生活中的,用在与人交往交际中的。忠诚同样是如此,忠诚只能用在工作上,忠于职守,而不是忠于领导。

“经说”三阐述一个君主,作为统治者、管理者,应该掌管一国上下、内外所有的事,但任何一个君主,都不可能懂得所有的事情,不可能学到所有的知识。所以,明白的统治者、管理者,就是一个善于借鉴的人,不仅要借鉴外面的事物,还要借鉴于历史经验。然而任何事情都是变化的,都是变幻无常的,所以在借鉴的过程中,不能生搬硬套,一定要学会分析研究,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而有所变化。

“经说”四着重论述统治者治理的重点问题,这个重点也就是历来的统治者、管理者、领导人所忽视的。很多领导人只知道治理民众、治理普通老百姓,而任由自己的下级官吏胡作非为。殊不知,正是由于下级官吏的胡作非为才导致普通老百姓不安分守己。

“经说”五论述的重点在凭借事物发展的道理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必须要凭借、根据事物发展的道理才能干成功,否则便是枉费心机,白费力气。也就是说,知道事物会怎样发展,我们才会去做;如果明明知道做这件事会失败,谁还会去做呢?可是,大部分事情我们都不能预见到发展后果,所以我们很多人都是在盲目地做事。事物的发展必然都有一定的道理和规律,关键是我们要找到事物的根本,才能知道事物发展的道理和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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