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囊《雄略卷二十六》译文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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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略卷二十六

雄略卷二十六

【原文】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行不逾阈,谟能致远;睹彼英英,惭余谫谫。集《雄略》。

【译文】

男人有时像女子一样,而女子有时又好似男子,她们虽然大门不出,但谋划却极为深远。看到她们那样才智出众,真让男子们为自己的浅薄而感到羞愧。因此集《雄略》卷。

君王后解玉连环

【原文】

秦王使人献玉连环于君王后,〔齐襄王之后,太史氏。〕曰:“齐人多智,能解此环乎?”君王后取椎击碎之,谢使者曰:“已解之矣。”

【译文】

秦王派使者拿玉连环献给齐襄王的皇后,说:“齐国人都很聪明,能解开这玉连环吗?齐襄王后拿起金锤,一举把玉连环击碎,然后对使者说:“已经解开了。”

【梦龙评】

君王后识法章于佣奴之中,可谓具眼。其椎碎连环,不受秦人戏侮,分明女中蔺相如矣。汉惠时,匈奴为书以谑吕后,耻莫大焉,而乃过自贬损,为好语以答之。平、勃皆在,无一君王后之智也,何哉?

【解评】

秦齐争霸,秦人献玉连环,无非是想试探齐国的态度。齐王后锤击玉连环,正是给秦人响亮的回答。

孟昶妻助夫起事

【原文】

孟昶妻周氏,昶弟觊妻,又其从妹也,二家并丰财产。初,桓玄尝推重昶,而刘迈毁之,昶深自惋失。及刘裕将建义,与昶定谋,昶欲尽散财物以充军粮。其妻非常妇,可语大事,乃谓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便是一生沦陷,决当作贼。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昶怆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云:“观君举厝,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因指怀中所生女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况资财乎?”遂倾资给之,而托以他用。及将举事,周氏谓觊妻云:“吾咋梦殊恶,门内宜浣濯沐浴以除之,且不宜赤色,当悉取作七日藏厌。”觊妻信之,所有绛色者,悉敛以付焉。乃置帐中,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悉周氏所出,而家人不之知也。

【译文】

孟昶的妻子是周氏,孟昶的弟弟孟觊的妻子是周氏的堂妹,两家都有丰厚的家产。当初,桓玄极为推崇孟昶,但刘迈却毁谤他,孟昶曾深为错失良机而惋惜。后来刘裕想起兵声讨桓玄,来与孟昶商议,孟昶想拿出自己的家财来充当军粮。孟妻不是一般的妇女,可以和她谈论大事,孟昶就对妻子说:“刘迈在桓玄面前谗毁我,使我一生沉沦潦倒,我决定反叛为寇。希望你早一点和我分离隔绝,假如我得到富贵,再接你回来也不晚。”周氏说:“您的父母还在。你既然想做一番非常的事业,又岂是妇人所能劝阻的?万一起兵失败,我情愿做奴婢奉养一家人,从道义上讲,我根本没有回娘家的打算。”孟昶听了很悲伤,呆默许久才起身。周氏追上孟昶,让他坐下来,接着说:“观察您的举止,并不是想和我商量什么事情,不过是想取得财物罢了。”接着指着怀中女儿说:“这孩子可以卖,我也会毫不吝惜,何况是家财呢?”于是她将所有家用都交给孟昶,而对家人假说有其他用。等到快起事时,周氏对孟觊的妻子说:“我昨晚做了一个特别不好的梦,家里应该洗刷、沐浴以驱逐邪气,而且不该有红色的东西,应当把他们收藏起来,七天后再拿出来用。”孟觊的妻子信以为真,就把家中所有红色的衣服、被褥、布帐等,统统收集起来交给周氏。周氏就把他们放在帐子里,自己偷偷地挑出丝棉,缝制成几十人穿用的大红色衣服、棉被交给孟昶。这些都是周氏做出来的,而家人都不知道。

【梦龙评】

周氏非常妇,其夫犹知之未尽。

【解评】

周氏的远见以及做事缜密,不是一般妇女所能做到的。

邓曼劝君镇抚莫敖

【原文】

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官名,即屈瑕。〕必败。举趾高,心不固矣。”遂见楚子,曰:“必济师。”楚子辞焉。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先是屈瑕败郧人于蒲骚。〕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设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训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楚子使赖人追之,不及,莫敖果不设备,师败而缢。

【译文】

楚国的屈瑕率军攻打罗国。斗伯比为他送行,回来后对车夫说:“莫敖一定会失败。因为他趾高气扬、心神不定。”于是他进见楚王,说:“一定要增派援军。”楚王拒绝了他的建议。楚王回到宫中把此事告诉了夫人邓曼,邓曼说:“斗伯比并非真的请求增派援军,而是要君王用诚信安抚民众,用德行训诫官吏,用刑罚震慑莫敖。莫敖自恃蒲骚之役的战功,刚愎自用,一定会轻视罗国。君王如果不加以安抚,他一定不严设防备啊!所以斗伯比要君王训诫民众而安抚他们,招集官吏而用德行劝慰他们,召见莫敖而让他明白对谁都不宽纵。不然的话,他岂不是还不知道这次是全军出动!”楚王当即派人追赶莫敖,没能追到,莫敖果然因轻敌不设防,终因兵败而自缢。

【解评】

多么有哲理的话,邓曼简直就是一个哲学家。邓曼借国王来向自己咨询,用这种说法来劝国王放弃战争。但楚王最终还是带兵出征了。结果,还没有到达战场就死在了路上。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悔不当时信夫人。

王翠翘以国事杀夫

【原文】

王翠翘,临淄妓也。初曰“马翘儿”,能新声,善胡琵琶;以计脱假母,而自徙居海上,更今名。倭寇江南,掠翠翘去。寨主徐海〔越人,号明山和尚。〕绝爱幸之,尊为夫人,凡一切计画,唯翘指使。乃翘亦阳昵之,实阴幸其败事,冀一归国以老也。会督府遣华老人招海降,海怒,缚老人将杀之,翘谏曰:“降不降在君,何与来使事?”亲解其缚,而赠之金,且劳苦之。〔边批:示之以意。〕老人者,海上人,翘故识之;而老人亦私觑所谓“王夫人”似翘,不敢泄,归告督府曰:“贼未可图也,第所爱幸王夫人者,臣视之,有外心,可借以磔贼耳。”督府曰:“善。”乃更遣罗中军诣海说,而益市金珠宝玉以阴贿翘。翘日在帐中从容言:“大事必不可成,不如降也。江南苦兵久,降且得官,终身共富贵。”海计遂决,督府大整兵,佯称逆降,迫海寨。海信翘言,不为备。〔边批:愚人。〕官兵突入,斩海首而生致翘。倭人歼焉。凯旋,督府设大飨于辕门,令翘歌而行酒,诸参佐皆起为寿。督府酒酣心动,降价与翘戏。夜深,席大乱。明日悔之。而以翘功高,不忍杀,乃以赐所调永顺酋长。翘去,渡钱塘,叹曰:“明山遇我厚,我以国事诱杀之。杀一酋,更属一酋,何面目生乎?”夜半,投江死。〔边批:可怜。〕

【译文】

王翠翘是临淄城的妓女,本名马翘儿。能唱新曲,擅长弹琵琶。她用计摆脱妓馆鸨母的控制,独自搬到海边居住,改用了现在的名字。倭寇侵扰江南,虏走王翠翘。寨主徐海对她宠爱有加,把她尊为夫人,凡一切事情都听从王翠翘的指使。于是王翠翘也就假意亲近他,实际上却暗中希望他的事情失败,盼望自己有朝一日回到故乡以安度晚年。适逢督府胡宗宪派华老人招降徐海,徐海大怒,擒下华老人打算杀了他。王翠翘劝阻说:“愿不愿意投降在你,与使者有什么关系?”于是亲自为华老人松绑,并且赠送他金子,慰问他。华老人,也住在海边,王翠翘过去认识他。而华老人也私下偷看所谓的“王夫人”,好像是王翠翘,但又不敢随便指认。回去后,华老人告诉督府说:“徐海顽固不化,不能说降,但是他所宠爱的王夫人,臣看她似乎怀有外心,可以借助她来消灭倭寇。”督府说:“好。”于是再派罗中军招降徐海,另外又买了大批珠宝,暗中收买王翠翘。王翠翘每天都在帷帐中怂恿徐海说:“大事肯定不能成功,不如投降官军。江南苦于打仗已经很久了,投降以后还能谋得官职,我们就可以终身享有富贵荣华。”于是徐海决定投降。督府大肆整顿军队,假装声称要去迎接徐海投降,进逼徐海营寨。徐海相信王翠翘的话便不加防备。官兵突然冲入营寨,砍下徐海首级,生擒王翠翘。倭寇被全部歼灭了,官兵凯旋,督府在军营大开庆功宴,席间命王翠翘唱歌并给大家斟酒,各将领也频频举杯向督府敬酒道喜。督府酒喝多了,走下台阶调戏王翠翘。这时已是深夜,席间一片狼藉。第二天,督府对昨晚的行为深感后悔,但因为王翠翘对歼灭倭寇功劳很大,所以不忍心杀她,就将她赐给永顺酋长。王翠翘在奉命渡钱塘江时,感叹地说:“徐海待我情意深重,我为了国家的大事诱杀他,没想到杀了一名贼人首领,又归属另一名贼人首领,我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呢?”于是在半夜投江而死。

【梦龙评】

鸟尽弓藏,红颜薄命,翠翘兼之。始疑西子沉江,真有是事!胡梅林脱略边幅,其乱而悔,悔而使翘不得志以死,此举殊不脱酸腐气。吾谓翠翘有功,言于朝,旌之可也;若侠骨相契,虽纳之犹可也;不则开笼放雪衣,亦庶几不负其归老之初意乎?梅林之功而获罪,或者其天道与!

【解评】

这个故事中的王翠翘,是一个刚正有节操的女子,可称此女为智女、烈女。

沈襄妾助夫逃脱

【原文】

锦衣卫经历沈鍊,以攻严相得罪,谪佃保安。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皆嵩客,受世蕃指“若除吾疡,大者侯,小者卿。”顺因与楷合策,捕诸白莲教通虏者,窜鍊名籍中,论斩,籍其家。顺以功荫一子锦衣千户,楷侯选五品卿寺。顺犹怏怏曰:

“相君薄我赏,犹有不足乎。”取鍊二子杖杀之,而移檄越,逮公长子诸生襄。至则日掠治,困急且死。会顺、楷被劾,卒奉旨逮治,而襄得末减问戍。襄之始来也,只一爱妾从行,及是与妾俱赴戍所,中道微闻严氏将使人要而杀之,襄惧欲窜,而顾妾不能割,妾曰:“君一身,沈氏宗祧所系,第去勿忧我。”〔边批:自度力能摆脱群小故。〕襄遂绐押者:“城中有年家某,负吾家金钱,往索可得。”押者恃妾在,不疑,纵之去。久之不返,押者往年家询之,云:“未尝至。”还复叩妾,妾把其襟大恸曰:“吾夫妇患难相守,无倾刻离,今去而不返,必汝曹受严氏指,戕杀我夫矣。”观者如市,不能判,闻于监司,监司亦疑严氏真有此事,不得已,权使妾寄食尼庵,而立限责押者迹襄。押者物色不得,屡受笞,乃哀恳于妾,言:“襄实自窜,毋枉我。”因以间亡命去。久之,嵩败,襄始出讼冤,捕顺、楷抵罪,妾复相从。襄号小霞,楚人江进之有“沈小霞妾传”。

【译文】

锦衣卫经历沈鍊,因指责丞相严嵩而获罪,被贬谪到保安耕种农田。当时总督杨顺、巡按路楷都是严府的座上客,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指使他们说:“只要你们能为我除去心病,功大的封侯,功小的封卿。”杨顺就与路楷合谋,拘捕了很多有通敌嫌疑的白莲教徒,经过篡改,将沈鍊的名字列入了死囚的名册,应当斩首,没收全部家产。杨顺因谋害沈鍊有功,庇荫儿子当上锦衣卫千户;路楷晋升为候选五品卿寺。杨顺仍然不高兴地说:“丞相对我的封赏太少,难道认为我不够尽力吗?”于是再下令抓来沈鍊的两个儿子杖打而死,并且发公文到越地,逮捕沈鍊的长子沈襄,把他抓来后,每日毒打逼供,沈襄命在旦夕。正巧此时杨顺与路楷遭人弹劾,皇帝下令逮捕两人治罪,沈襄才得以减罪,被发配边地戍守。当初沈襄被逮捕时,只有一名爱妾随行,这时沈襄也带着爱妾前往戍地。走到半途,沈襄听说严嵩要派人来杀他,非常害怕,就想逃逸,但又不忍心丢下爱妾。爱妾说:“夫君之身,是沈家的宗族命根,你只管逃命,不要顾虑我的安危。”于是沈襄就骗押解的吏卒,说城中有户姓年的人家,欠沈家钱,他要去讨回来,愿将讨得的债款分送押解的大哥。吏卒见他爱妾在自己手上,就没有怀疑,放他去了。过了许久,不见沈襄回来,吏卒便前往年家询问,年家的人说根本没来过。吏卒找不到沈襄,吏卒又返回来询问他的爱妾,沈襄妾一把揪住吏卒的衣领,大哭着说:“我们夫妻二人患难相守,从不曾有片刻的分离,今天他去了后就不见回来,一定是你们受了严嵩的指使,杀了我的丈夫。”在旁围观的人就像集市那么多,众人也无法断定谁是谁非,只好报告监司,监司也怀疑严嵩真的杀了沈襄,但又没有确实证据,只好暂时命沈妾寄住尼姑庵,下令吏卒在限期内找到沈襄。吏卒遍寻不着沈襄,又多次遭到鞭打,于是去哀求沈襄妾,说:“沈襄实际上是自己逃逸的,不要冤枉我了。”接着吏卒也趁机逃跑了。很久以后,严嵩终于遭到弹劾,沈襄才露面申诉了自己的冤案,官府将杨顺,路楷下狱治罪,沈襄与爱妾两人又再度团圆了。沈襄,号小霞,楚人江进之着有《沈小霞妾传》。

【梦龙评】

严氏将要襄杀之,事之有无不可知。然襄此去实大便宜,大干净。得此妾一番撒赖,即上官亦疑真有是事,而襄始安然亡命无患矣!顺、楷辈死,肉不足喂狗,而此妾与沈氏父子并传,忠智萃于一门,盛矣哉!

【解评】

沈襄计骗吏卒逃逸,手段干净利落;加上沈妾一番啼笑撒赖,连官员都不得不信严嵩有意杀沈襄,这才使沈襄能安然逃亡在外,躲避了官府的追捕。

崔简妻取履击滕王

【原文】

唐滕王极淫。诸官美妻,无得白者,诈言妃唤,即行无礼。时典签崔简妻郑氏初至,王遣唤。欲不去,则惧王之威;去则被王之辱。郑曰:“无害。”遂入王中门外小阁。王在其中,郑入,欲逼之,郑大叫左右曰:“大王岂作如是,必家奴耳。”取只履击王头破,抓面流血,妃闻而出。郑氏乃得还。王惭,旬日不视事。简每日参侯,不敢离门。后王坐,简向前谢,王惭,乃出。诸官之妻曾被唤入者,莫不羞之。

【译文】

唐滕王极为荒淫,众官员的妻眷如稍具姿色,没有不被他玷污的,他每次都是假传王妃召唤,只要人一入宫,就强行侮辱。当时典签崔简的妻子郑氏刚到京城,唐滕王便派人召唤郑氏。崔简不想让妻子去,但又畏惧王爷的权威;答应妻子去,又怕妻子遭王爷羞辱。郑氏说:“不要紧。”于是郑氏来到王府宫门外的小阁楼上,王爷正在阁楼中,见郑氏来,就想强行逼郑氏就范。郑氏大叫左右随从说:“王爷怎会做这样的事?你一定是王爷府中的奴仆!”说完脱下一只鞋子,将王爷的头打破,并且用手把王爷抓得满脸是血。王妃听到打骂声出来查看。郑氏才得以脱身返家。王爷觉得羞惭,十多天都不到官府处理公事。崔简每天参侯,不敢远离大门。后来,腾王升堂,崔简向王爷谢罪,王爷更感惭愧,就走出了王府。那些曾被王爷召入王府的妻眷,没有一个不感到羞惭的。

【梦龙评】

不唯自全,又能全人,此妇有胆有识。

【解评】

崔简的妻子不仅保全了自己的名节,也使别的妇女不再受王爷逼迫,郑氏不但有胆量,更有见识。

辽阳妇引绳发矢

【原文】

辽阳东山虏,剽掠至一家,男子俱不在,在者唯三四妇人耳。虏不知虚实,不敢入其室,于院中以弓矢恐之。室中两妇引绳,一妇安矢于绳,自窗绷而射之。数矢后,贼犹不退,矢竭矣,乃大声诡呼曰:“取箭来。”自绷上以麻秸一束掷之地,作矢声,贼惊曰:“彼矢多如是,不易制也。”遂退去。

【译文】

辽阳东山的一伙强盗,抢劫到一户人家,男人都不在,只有三四名妇人在家。但强盗不了解虚实,不敢贸然闯入室内,就在院中用弓箭恐吓她们,屋内的两名妇人分别拉着绳的两端,另一名妇人把箭放在绳的中央,由窗口向外射击强盗,发射几箭后,强盗还没有退走,但妇人手中的箭已经用完了,于是故意大声喊道:“拿箭来!”接着把一束麻杄丢在地上,发出箭一样的声音,强盗吃惊地说:“他们箭多,不容易制服。”于是退走。

【梦龙评】

妇引绳发矢,犹能退贼。始知贼未尝不畏人,人自过怯,让贼得利耳。

【解评】

遇事镇静,弱女子也可以有急智。

女扮男装闯江湖

【原文】

秦发卒戍边,女子木兰悯父年老,代之行。在边十二年始归,人无知者。

【译文】

前秦派兵戍守边疆,女子木兰怜恤父亲年老,就改扮男装代父从军,戍守边疆十二年才返乡回家,但却没有人知晓她是女儿身。

【原文】

韩氏保宁,民家女也。明玉珍①乱蜀,女恐为所掠,乃易男子饰,托名从军,调征云南。往返七年,人无知者。虽同伍亦莫觉也,后遇其叔,一见惊异,乃明是女,携归四川,当时皆呼为“贞女”。

【译文】

韩氏是保宁县的一位百姓家的女儿。明玉珍在蜀地作乱,韩氏怕被贼兵虏获,就改扮男子服饰,更换名字从军。她被调往云南作战,往返七年,没有人知道她是女扮男装,连一起征战的伙伴也未察觉。后来碰到她叔父,叔父见到大为惊讶,才道破她是女儿身,于是带她返回四川,当时乡人都称韩氏为“贞女”。

【注释】

①明玉珍:曾自立为帝,国号夏,后归降明朝。

【原文】

黄善聪,应天淮清桥民家女,年十二。失母,其姊已适人,独父业贩线香。怜善聪孤幼,无所寄养,乃令为男子装饰,携之旅游庐、凤间者数年,父亦死。善聪即诡姓名曰张胜,〔边批:大智术。〕仍习其业自活。同辈有李英者,亦贩香,自金陵来,不知其女也,约为火伴。同寝食者逾年,恒称有疾,不解衣袜,夜乃溲溺①。弘治辛亥正月,与英皆返南京,已年二十矣,巾帽往见其姊,乃以姊称之。姊言:“我初无弟,安得来此?”善聪乃笑曰:“弟即善聪也。”泣语其故,姊大怒,〔边批:亦奇人。〕且詈之曰:“男女乱群,玷辱我家甚矣!汝虽自明,谁则信之?”因逐不纳,善聪不胜愤懑,泣且誓曰:“妹此身苟污,有死而已。须令明白,以表寸心。”其邻即稳婆②居,姊聊呼验之,乃果处子,始相持恸哭,手为易去男装。越日,英来候,再约同往,则善聪出见,忽为女子矣,英大惊,骇问,知其故,怏怏而归,如有所失,盖恨其往事之愚也,乃告其母,母亦嗟叹不已。时英犹未室,母贤之,即为求婚,善聪不从,曰:“妾竟归英,保人无疑乎?”〔边批:大是。〕交亲邻里来劝,则涕泗横流,所执益坚。众口喧传,以为奇事,厂卫闻之,〔边批:好媒人。〕乃助其聘礼,判为夫妇。

【译文】

黄善聪是应天府淮清桥畔的一位民家女,十二岁时母亲去世,当时姐姐已嫁人,父亲以卖线香为生。父亲可怜黄善聪孤单年幼,没有地方寄养,就要她改扮成男孩模样,带着她在庐州、凤阳等地流浪了几年,后来父亲也去世了,黄善聪于是改名换姓叫张胜,仍以卖线香过日子。同行中有个叫李英的人,也是卖香的,从金陵来,不知道张胜是个女子,就约她做伙伴。两人同吃同住一年多来,只是张胜常称有病,不脱衣袜,夜里才大小便。弘治年间正月,张胜与李英一同回到南京,这时她已二十岁了。她头戴巾帽前去探望姐姐,见面就称呼姐姐。姐姐说:“我从来就没有弟弟,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善聪就笑着说:“小弟就是善聪。”然后哭着将这些年的情形告诉姐姐。姐姐听了非常生气,并责备地说:“男女住在一起,简直玷污我家门风!你虽自称清白,但是谁会相信?”于是赶她出去,不接受她。黄善聪十分气愤,哭着发誓说:“如果妹妹的身子遭到玷污,死了也就罢了!一定要弄明白,表明我的心意。”刚好邻居是一名产婆,姐姐请来产婆验身,证明妹妹仍是处女,这时姐姐才抱着妹妹痛哭不已,并亲手为妹妹脱去男装。过了一天,李英前来探望,想约张胜一同去卖香,忽然见到恢复女儿身的黄善聪,不禁大吃一惊,问明原因后,闷闷不乐地回去了,若有所失,大概悔恨自己过去愚蠢。回家后,就把此事告诉了母亲,他母亲听了也惊叹不已。当时李英还没有成家,他母亲认为善聪贤德,就托人说媒,黄善聪却拒绝说:“如果我嫁给李英,还有人会相信我过去的清白吗?”两家的亲友,邻里纷纷劝说,但黄善聪泪流满面,决心更加坚定。众人把这事哄传开去,认为是件奇事。官府听说这件事后,就帮助李英送了聘礼,判二人为夫妇。

【注释】

①溲溺:尿,粪便。

②稳婆:接生婆。

【梦龙评】

木兰十二年,最久;韩贞女七年,善聪逾年耳。至于善藏其用,以权济变,其智一也。若南齐之东阳娄逞、五代之临邛黄崇嘏,无故而诈为丈夫,窜入仕宦,是岂女子之分乎?至如唐贞元之孟妪,年二十六而从夫,夫死而伪为夫之弟,以事郭汾阳;郭死,寡居一十五年,军中累奏兼御史大夫。忽思茕独,复嫁人,时年已七十二。又生二子,寿百余岁而卒。斯殆人妖与?又不可以常理论矣!

【解评】

在古代由于礼教森严,有不少女扮男装的事情发生。黄善聪为了独自谋生不得已女扮男装,后来又用行动捍卫自己的贞洁,的确令人钦佩。

练氏救建州

【原文】

章郇公〔字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为刺史,号章太傅。其夫人练氏,智识过人。太傅尝用兵,有二将后期,欲斩之,夫人置酒,饰美姬进之,太傅欢甚,迨夜饮醉,夫人密释二将,使亡去。二将奔南唐,后为南唐将,攻建州。时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将遣使,厚以金帛遗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且屠城,夫人可植旗为识,吾戒士卒令勿犯。”夫人反其金帛,曰:“君幸思旧德,愿全合城性命,必欲屠之,吾家与众俱死,不愿独生也。”二将感其言,遂止不屠。

【译文】

章郇公(字得象)的高祖父是建州人,曾在闽王王审知手下任刺史,人称章太傅。他的夫人练氏智慧过人。有一次太傅出兵作战,有两名将领延误日期,太傅要处斩他们。于是夫人准备酒菜,并让美女陪太傅喝酒,太傅非常高兴,彻夜饮酒作乐。夫人暗中放了那两名将领,要他们逃走。这两名将领投奔了南唐,后来成了南唐大将,并率军围攻建州。那时太傅已去世,夫人住在建州,两名大将派人送给夫人很多金帛,并交给夫人一面白旗,对夫人说:“我们将要攻城屠杀,夫人可以高挂白旗为标志,我们会命令士兵不可侵犯夫人。”夫人退还金帛说:“将军幸而还记得往日救命之恩,希望将军能保全城内百姓性命,不要屠杀。如果一定要屠杀,那我宁可与大家一起死,也不愿独自活下来。”两位将军被练氏这番话所感动,于是决定不屠城。

【梦龙评】

夫人之免二将,必预知其为有用之才而惜之;或先请于太傅,不从,故以计释去耳。不然,军法后期者死,夫人肯曲法以市恩乎?至于后之食报,何其巧也!夫人免二将之死,而二将且因夫人以免一城之死,夫人之所收者厚矣。按,太傅十三子,其八为夫人出。及宋兴,子孙及第至达官者甚众,皆出八房。阴德之报,岂诬也哉?

【解评】

女人的仁慈,有时候可以换得丰厚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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