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李白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梯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此词最早见于宋僧文莹《湘山野录》卷上,云“此词不知何人写在鼎州(今湖南常德)沧水驿楼,魏泰见而爱之,后至长沙,得古集于曾布内翰家,乃知李白所作。”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提出了几点疑问:1、根据唐苏《杜阳杂编》载《菩萨蛮》曲乃出于唐宣宗世,远在李白之后。——按不然,开元崔令钦《教坊记》中已载有《菩萨蛮》,据任二北考证近年发现的唐玄宗时敦煌曲子词中有《菩萨蛮》多首。2、李白风雅自任,近体七律尚不肯为,更不肯作词。——按不然,李白非无近体诗,于词亦有《清平调》三首。3、二词意象衰飒当是晚唐人嫁名太白之作。——按,亦有人认为并非衰讽,而是悲凉、雄浑,何况以风格判定作者最不可据。4、李白集的古本中没有这两首词。——按此一条可质疑。然而,在提不出更多理由和嫁名者为谁的情况下,此词的著作权还只能判给李白。
本篇“当为旅客思家之词。词中反映出主人公穷途无归的苦闷”,作此解会者大都是受《湘山野录》“不知何人写于鼎州沧水驿楼”一语的暗示,其实此词重在通过环境的描写表现一种怀思的情绪,既可以理解为游子思乡,也可以理解为思妇怀人,词中人物的性别并不清楚。作者之关注乃在于一种深深打动他的人生情绪。
此词的抒情是通过写景来表现的,词人选择的时间(黄昏)和角度(登楼)是有意味的。黄昏时分是富于诗意的、使人动情的时分,也是容易引起怀思的时分,而登高时由于眼界的开阔,每每引起一种天地悠悠、古今茫茫、世事沧桑、心事浩浩之感,这种情况下引起对家乡和远人的怀念是非常自然的,甚至可以说是情不自禁的。前二句写当楼所见的远景——“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平林”出《诗经·生民》,不仅来得现成,极备声音之妙,而且一开始就为此词奠定了情境开阔的基调。当楼放眼望去,远远的一片齐齐整整的树林,为暮霭所笼罩,这是平原望中景色——树木是直的,烟雾是横的,故下一“织”字;平原的尽处是长长的一带寒山(荒寒或有寒意的秋山),呈现出一片碧绿色(属冷色),令人感到莫名的感伤。写景中含有情致。读者可以想象,山那边是家乡方向,或者是游子的去向(欧阳修《踏莎行》“平芜尽处是春山,游人更在春山外”)。二句虽未点明时间,但从气象景观已可知是“暝色”了。三句“暝色入高楼”,可解为楼上渐渐暗下来,也可解为前二句为高楼即目所见,最后点出词中人来——“有人楼上愁”。
上片由平林远山而高楼而楼上人,画面由远景——近景——特写,逐渐推近。下片集中写当楼人心情,作思妇怀远解尤有意味,她站在玉阶之上翘首企盼,可以想象,那征人应有行将归来的消息了吧。但望穿秋水,不见那人的踪影。词中通过望中疾飞归巢的鸟儿,反衬人的迟迟未归,这也就是上句“空”字的含义了。这时思妇应多少有些怨意了,词中未点,是其含蓄之处。不知为何使人联想到《聊斋志异·凤阳士人》中的那支曲子:“黄昏卸却残妆罢,帘外西风冷透纱。听窗外,一阵一阵细雨下。薄情人哪,何处与人闲嗑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然而曲中人也许是错怪了征人,征人的迟迟未归,也许并不是他自己的过错,而是因为道里迢遥,一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的山山水水,长亭短亭(古代路设译站,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末二作思妇为征人着想语,最为敦厚温柔。
当然,这首词也完全可以作羁旅行役之作来加以解会,而且还不止如此。《菩萨蛮》词能给千古读者以感情的震撼,引起广泛的共鸣,还在于它有远远超出于相思或乡愁的内容,而又更大的笼罩。唐大和间人刘郇伯句云:“人生分外愁”(续范某句,上句为“岁尽天涯雨”),李后主词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有的愁简直就是莫名的忧愁。“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找不到人生位置的人比比皆是,当你经过拚搏感到目标尚远的时候,当你感到活得太累的时候,“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不也是你的心境的象征吗?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