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栖太白,高顶出云烟。
梵流诸壑遍,花雨一峰偏。
迹为无心隐,名因立教传。
鸟来还语法,客去更安禅。
昼涉松露尽,暮投兰若边。
洞房隐深竹,清夜闻遥泉。
向是云霞里,今成枕席前。
岂惟暂留宿,服事将穷年。
此诗又题作《宿道一上方院》。“道一禅师”,俗姓马,名道一,史称马祖道一,幼年出家,是我国佛教宗派禅宗的创始人慧能的再传弟子、禅宗南岳派系奠基者怀让的衣钵传人,在中国佛教史上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王维和道一颇有交往。这首诗就是王维拜访马祖道一并投宿于其寺庙时写的。
此诗大体可分为两部分。前面八句,描述道一禅师修禅传法的环境,渲染、刻划道一的佛性。
一、二句,点出了人、山及其气势。“公” 是对道一的尊称。“太白”是山名,山在武功县南,离长安200里,在周围诸山中最为雄峻。人为禅学大师,山是禅学基地,人山相互依傍。不过,从“一公栖太白” 的句式看,很显然,作者认为两者之间,人为主,山是宾,山因人居而更添特色。所以,以下写山,也是写人。“高顶出云烟”,固然展现了山之雄浑,也隐隐暗示了道一禅师禅功之高深。表明不论是禅师还是高山都是令人景仰的。
三、四句,紧承上句。“梵”是梵文Brahman译音“梵摩”的省称,意为清净、寂静,进而又指与佛教有关的事物。“花雨”之“雨”和“梵流”之“流”相对而作动词用。这两句总体勾勒太白山景: 沟沟壑壑,寂静无比,山里山外,浸透了禅思佛意; 名花异草,也偏爱这里,像雨点般地铺缀了山峰的每一片土地。佛家本色,一览无余,清气幽香,沁人心脾。确是写景妙句。
五至八句,正面刻划马祖道一的佛行。
“无心”是禅学中的至高境界。所谓无心,亦就是心无一物,不粘不着,无境无我,物我两忘,这样,就能妙参造化而大悟彻悟。这也就是禅宗开山祖师慧能的得法偈 (佛教唱词) 中所述的境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坛经》法海本) 达此,就能品禅宗之至味,顿悟成佛。“迹为无心隐,名因立教传”两句,通过 “迹隐”、“名传”这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将马祖道一入 “无心”而“立教”的佛行鲜明地展现了出来。
“鸟来还语法”句,引用了佛典。《法苑珠林》载: “齐邺东大觉寺沙门僧范,姓李,……晚年出家,经论谙委,言行相辅,祥征屡降。尝有胶州刺史杜弼,于邺显义寺请范冬讲,至华严六地,忽有一雁飞下,从浮图东,顺行入堂,正对高座,伏地听法。讲散徐出,还顺塔西,乃尔翔逝。又于此寺夏讲,雀来在座,西南伏听。终于九旬。又曾处济州,亦有一鹗鸟飞来入听,讲讫便去。”这里,作者借之以喻马祖道一禅学修养精湛。
“客去更安禅”之“禅”,指“禅定”。“禅”,是梵文Dhyāna音译“禅那”的省略,意译为 “静虑”、“思维修”等,亦即指心绪宁静专注,深入思虑义理。“定”是梵文Samadhi的意译,又译作“等持”,即是说心专注于一境而不散乱的精神状态。佛教以此作为取得确定之认识、作出确定之判断的心理条件。传统佛教非常重视对于“禅定”的修炼,认为 “禅定”不仅能够制伏烦恼,而且能够引发智慧。也就是说,它是佛教徒幻想中的由此岸到彼岸的一条重要桥梁、一种必备条件。而马祖道一所属的禅宗以“禅”命名,进一步扩大了禅定的观念,重在“修心”、“见性”,而不再限于静坐凝心专注观境的形式。“客去更安禅”这一句,主要是赞颂马祖道一时时保持自己之佛性清静。
诗的后八句,作者叙述自己的投宿及感受。
“昼涉”两句叙行止。“洞房”两句通过身心之感受描绘所宿僧寺的景致。这里,作者着力刻划的是僧寺的清幽寂静。“洞房”,已见内室之深邃,而这深邃的内室竟还又隐蔽在那一重又一重的竹林深处,能听到淙淙泉声,而这泉声又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典型的景物加以精心的选词,把僧寺特有的风神韵味展现得淋漓尽致。结尾四句,则表达了投宿寺院的喜悦和归诚禅学的愿望。
这首诗显示了作者对禅学大师的推崇和对禅寺山景的赞叹,勾勒了作者归诚禅学的一段轨迹,为后人探寻 “诗佛”的发展提供了形象的材料。而从其归诚禅学的愿望中,也一定程度地隐隐透现出作者对当时现实的不满,这也是具有一定意义的。此诗在艺术上也颇有一些引人注目之处。一是以禅语和佛典入诗,且用得相当成功,很好地展现了一代禅学大师的风貌。二是写景富有特色,形神兼备。三是人、景、情高度统一,浑然一体,融成了一个清幽静寂、超尘脱俗的佛门世界。由于具有以上特点,诗也就具有了某种特殊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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