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许志刚
海水一泓烟九点, 壮哉此地实天险。
炮台屹立如虎阚, 红衣大将威望俨。
下有深池列巨舰, 晴天雷轰夜电闪。
最高峰头纵远览, 龙旗百丈迎风飐。
长城万里此为堑, 鲸鹏相摩图一噉。
昂头侧睨视眈眈, 伸手欲攫终不敢。
谓海可填山易撼, 万鬼聚谋无此胆。
一朝瓦解成劫灰, 闻道敌军蹈背来。
黄遵宪
旅顺为清朝所设之重要军港,甲午战争中为日军攻陷。诗人哀而咏之。诗当作于变法失败、放归乡里之后。
首二句写旅顺的自然条件。“海水一泓”,言港内水大而深。“烟九点”,用李贺诗“齐州九点烟”句意,谓港之周围烟村多处。紧接着便正面赞美其形胜,呼为天险。《周易·坎卦》云:“天险,不可升也”,又云:“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诗人径写出旅顺之天险,便可以看出其在国家安危中的重要地位。三、四句写在自然条件之上的人为条件。“虎阚”犹虎怒,言炮台威势。傅休奕《晋鼓吹曲》云:“皇之辅,若阚虎。爪牙奋,莫之御。”诗人写炮台威势如虎阚,隐有莫之能御之意。炮台之威,来自炮,故又于台上之炮落笔。《清朝文献通考》载:“太宗天聪五年,红衣大炮成,钦定名镌曰天祐助威大将军。”然旅顺之炮,除四尊外,皆为德国所造。此借钦命以概言所有火炮。炮之威与炮台之势相合,使天险益加突出。五·六句转而写海上。海上战舰排开,炮声响处,如晴天之雷,如夜间之电。如雷,言炮声之巨;如电,言炮火之烈。这两句写出战舰的雄风。在分别写出海岸之险与海上之壮以后,诗人似乎跃上一个更高的角度,把旅顺海防尽收眼底。七、八二句便写出这种场面。此时但见龙旗飘舞,已不分海上、岸边。龙旗且是百丈之旗,则益见军威整肃。从开始至此,都是实写旅顺的自然条件及兵力军威,以见出在据险守国方面,旅顺所具有的重要意义。
从九、十句起,诗人转用虚笔,盛赞旅顺在海防中的重要作用。“长城万里”以御陆路之敌,“此为堑”,则指出旅顺在抵御海上之敌方面与长城有着同等重要的作用。一城一堑,互相呼应,成为当时国防上不可或缺的防线。“鲸”以喻战舰;鹏以喻炮台。“相摩”犹谓切磋、配合,取《礼记》“相观而善之谓摩”之意。谓战舰、炮台之志,必以吞食顽敌为快。“昂头”句承上鲸鹏,鲸居下,故昂头;鹏处上,故侧睨。两相配合,眈眈之目光,令敌丧胆,虽心欲夺取之,皆畏其天险、畏其威而却步。“谓海”二句再写旅顺的险要形势,使敌人无可奈何。“万鬼”比喻列强。“无此胆”,言其在旅顺之天险、军事实力前不得不止步,海是填不平的,山是撼不动的。重野安绎著《日本维新史》称旅顺险要东洋无双,并引法国提督孤拔的话说,率一万吨以上铁甲舰二十艘,水雷艇三十艘攻之,非费半年,不能辄陷落。这些记载适足以为“无此胆”的注脚。
末二句在前面极力描写、盛赞天险的基础上,笔锋陡转,直写其陷落。“劫灰”语出《高僧传》,谓世界终尽,劫火洞烧,此灰是也。旅顺的地势、兵力,足令强敌丧胆,虽金汤之固不足为喻,而倾刻之间土崩瓦解,变成劫灰,令人茫然。据史书载,清廷驻旅顺六军,三十余营,然六军统领不相辖,朝廷用人失当,至令天险不能据。其间可谴责者甚多,但诗人无一语言及,只以敌军蹈背而来结束。因为任何谴责哀伤都不足同这巨变、巨痛相称。诗题为《哀旅顺》,但诗人把哀熔入对昔日天险的描写中,熔入天险丧失的概括陈述中,却不见诸寻常哀痛之语中。而这种手法正与诗人的感情相合。至哀无声,至痛无言,这正是此诗表述感情的突出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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