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庆生
从商帅国器猎,同裕之赋
短衣匹马清秋,惯曾射虎南山下。西风白水,石鲸鳞甲,山川图画。千古神州,一时胜事,宾僚儒雅。快长堤万驽,平冈千骑,波涛卷,鱼龙夜。 落日孤城鼓角,笑归来,长围初罢。风云惨淡,貔貅得意,旌旗闲暇。万里天河,更须一洗,中原兵马。看鞬橐呜咽,咸阳道左,拜西还驾。
王渥
此词作于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上年,商州(今陕西省商县)军帅完颜斜烈(汉名鼎,字国器)落帅职,以总领率军移屯方城(今河南方城县),王渥前此已应辟入幕为经历,是年,元好问(字裕之)亦应斜烈之邀来到方城,文武欢聚,友情甚挚。其时,金朝四境烽烟,国势日蹙,南宋亦停止输“岁币”,与蒙古联合攻金。方城适当南宋军事重镇襄阳通向金都汴京的中途,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斜烈一军迁镇于此,负有屏蔽京部的军事重责。秋高气爽时节,他们在南阳附近布下围场,田猎骑射,操练兵马。王渥、元好问和另一同预游猎的词家燕人王侄(字鼎玉),各以《水龙吟》赋咏其事。王渥此词在对围猎过程的出色描述中,盛赞金军雄武军容,抒发自己的必胜信心。
首二句化用杜甫《曲江三章》诗句“短衣匹马随李广,看射猛虎终残年”,从军帅形象落笔,他骏马戎衣,英姿飒爽,早年曾象汉将军李广那样射虎南山,是位英武盖世的豪杰。“清秋”点明行猎时间。据《金史》斜烈本传“年二十,以善战知名”,“镇商州,威望甚重,敬贤下士,有古贤将之风。”非寻常武人可比。将勇然后兵强,词人借助主帅的特写镜头,显示出军中将士人皆貔虎,这是一支所向无敌的铁军。如此军队,行飞鹰走狗之事,场面的气势磅礴,自不待言。“西风”三句,转写猎场雄阔壮美的环境。“白水”即今流经南阳的白河。“石鲸鳞甲”,语出杜诗“石鲸鳞甲动秋风”(《秋兴八首》之七)。据《西京杂记》,汉武帝在长安近郊凿昆明池,以习水战,“池刻玉石为鲸,每至雷雨,鲸常鸣吼,鬐尾皆动”,此处以石鲸拟写座座平岭,白色岩体映日生光,恍如片片鳞甲,白水萦带,群岭如鲸,风高日丽,秀美异常。面对如此的大好河山,词人不禁出声惊叹:真是比丹青还要美呀!“千古神州”一句盛赞金国皇图,“一时胜事”拍到校猎本事。宾客幕僚皆好文学,彬彬儒雅,又应时行猎以彰武功,堪称一时盛事。
以上三层,分别交待了将军之勇武,围场的环境,以及作此盛举的原委。“快长堤万驽”四句,便以奔迅跳跃之笔,具写围猎的盛大场面。“长堤万驽”用吴越王钱鏐射潮事。钱氏修筑海堤,而怒潮奔涌,屡废其事,乃命水犀军架强驽五百以射潮。这里以封围钱江怒涛的长堤比喻行围之初铁骑的行列,而受惊的野兽就象巨风推激的潮头,狂跳乱窜,又纷纷倒毙在将士如雨的箭镞之下。“平冈千骑”点化东坡《江城子·密州出猎》“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鱼龙夜”则用杜诗“水落鱼龙夜”(《秦州杂诗》)。“鱼龙”即鱼龙川,地名,在陇州(今陕西陇县),唐太宗曾经校猎于此。这里的“鱼龙”又与上文的“石鲸”呼应,成千上万的骑兵奔逐弛骤,奋力追歼猎物,他们纵马翻越山岭,就象惊涛巨浪卷过鲸鱼飞龙之脊,场面十分壮观。
下片写围罢之后情景,抒写词人的感受愿望。“落日孤城鼓角”一句,也是化用杜甫《秋兴八首之二》诗句“夔府孤城落日斜”。自围场回望兵营城垣,夕辉暮霭之中,一座孤城静卧,殷殷鼓角之声透空而来。王维《观猎》有“回望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之句,和此词意境相似。该词异曲同工。“笑归来”以下五句,写罢围后将士轻松愉快的情绪。“风云惨淡”与“貔貅得意”对应成文,大军过处,毛羽皆休,猎物山积,以致天惨云愁,而罢围将士橐弓挂箭,旌旗招展,谈笑风生。惨愁、闲适对比鲜明。这支军队兵锋所指,顽敌即将剿灭无遗的巨大战斗力,也从中显示出来。“万里山河,更须一洗,中原兵马”,由校猎转入时事。刘向《说苑》:“武王伐纣,风霁,而乘以大雨,散宜生谏曰:‘此非妖欤?’王曰:‘非也,天洗兵也。’”杜甫《洗兵马》诗云:“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常不用。”词人想到,江山美好,而大敌当前,国家正值艰难危亡之秋,大金将士手中的刀枪剑戟正须天河一洗,剿尽强敌,安靖四境。歇拍三句,是对主帅热烈的歌颂与希望。鞬为盛弓之器,橐为盛箭之器。“鞬橐呜咽”,有如“匣中剑鸣”,是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之意。词人说:待到将军象唐代薛仁贵那样三箭抚定西戎,收复疆土,措国家于磐石之安,则凯旋之日定会受到箪食壶浆的热烈欢迎。“咸阳”,秦都。此处借指金京。
作品境界雄阔,笔力奇纵,情调豪爽。描绘围猎场面生动如画,使事用典也十分精当贴切,在金代词坛上应属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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