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黄兴
蝶恋花·赠李沛基词
画舸天风吹客去。一段清秋,不诵新词句。闻道高楼人独住,感怀定有登临赋。昨夜晚凉添几许?梦枕惊回,独自思君语:“莫道珠江行役苦,只愁博浪锥难铸!”
1911年(宣统三年)秋,近现代著名革命家黄兴在香港遣李沛基等赴广州行刺清朝驻粤大员。9月4日,李炸毙镇粤将军凤山。李沛基到达广州时,黄兴赋此词寄赠。
江边别友,执手相看,逝者如斯,人生契阔,知交间该有多少话要说啊!有多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难分难舍,有多少“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翘首企望!清秋之日,伤离之时,正是感怀赋诗的机会,然而,对所送之人牵肠挂肚的作者在“一段清秋”中却没有排遣情怀的词章诵出。也许,百虑煎于中心,最深的感慨、最恰当的表达不是雕章琢句的诗文而只能是一声欲说还休的叹息吧。“一段清秋,不诵新词句”,我们在无言的诗人形象中正看到了作者在一个又一个秋风明月中辗转反侧幽思难遣的内心世界。有无数的词句要诵、有无数的话要说却无法歌诵无法诉说,那就干脆不说,只把自己这种状态呈现出来,让读者自己去想象、体验的天地反而无限阔大。
这不是一般的送别、怀人。友人将进行的是一次舍身取义的壮举,“捐躯赴国难”的勇士此刻正伫立广州仓前街小楼,独自体验着巨浪即将排空而来前的那一瞬宁静、孤寂和紧张不安。在作者的想象中,李沛基临危不迫的形象里一定饱蕴着慷慨哀时的情怀。王粲《登楼赋》有曰:“虽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而李沛基登临所见却是乱臣贼子治下的自己美丽而疮痍遍地的家园,如果把他的感怀变为辞章的话,一定会是篇豪气干云的杰作。
“昨夜晚凉添几许?”在“一段清秋”中,作者无时无刻不在关情李沛基以及他所肩负的重要使命,在日子缓慢不可逆的流逝中,作者的心思敏感极了,天气的阴晴冷暖的细微变化都被他纤毫不爽地体会到了,那么,对李沛基的关注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即使是如作者的心这么高分辨率的“雷达”也还是难以捕捉到李沛基这次行动的每一个步骤。“梦枕惊回”,是呵,作者怎能安枕无忧呢!于是,日之所思,夜之所梦,皆无非此事了。即便如此,还是不能搔到痒处,只得把与李沛基交往的历历往事在脑海中逐一细细搬演,把李沛基说过的话一一重新回味,便想到了李说过的极有份量的一句话:“莫道珠江行役苦,只愁博浪锥难铸!”李沛基说过,不怕行役劳苦,不惜生命之价,只愁志业不成。作者念及此,心理是欣慰赞许的,可其中也恰恰隐含着作者与李沛基同样的忧虑和担心。
短短的一首词,活画出两个鲜明的形象,写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艺术构思巧妙是此词动人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革命者感时哀世的情怀、忧国忧民的抱负,自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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