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黄人
南歌子·山塘即事
柳黛消还展,荷衣浣更香。兰舟先趁木犀黄,不信玉人迟暮转清狂。歌透罗云软,情随带水长。黄昏凉意唤飞觞,亲点九华灯火补残阳。
“山塘”为出苏州城往游虎丘的水道名。由题目可知,这是作者于山塘荡舟冶游的即事之作。
词由景色落墨:深绿色的柳叶曲卷复又展开,动如衣摆的荷叶被漂洗得更为清香。“消”形容柳叶在烈日下暴晒的卷缩状,“消”而“还展”,说明日光减褪,时间已是傍晚。荷叶浮于水面,必有微风摇荡水波,所以曰“浣”,清香生于荷叶,亦凭微风徐送,方可觉“香”。这里虽未写风,但通过字面隐含的视觉与嗅觉因素,微风自见。作者独自出游还是有人陪伴?未提及。但“柳黛”,“荷衣”亦分别含有以妇女之眉和衣裙下摆喻其形状的意味,联系作者在东吴大学时的生活状况,此行隐然似有佳人同往。两句是作者立于舟中,对岸旁柳色,水中莲荷的即目直寻,描摹细腻婉曲,并点出时序,而悦目赏心的心境亦略约可察。下两句,“木犀”即桂树,花开有白,黄、红三色,香气浓郁。“兰舟”,极言所乘之船的华美。一“先”字写出急迫的心境。“玉人”谓美人,“迟暮”喻衰老,意脱胎于屈原《离骚》“惟草木之零落今,恐美人之迟暮。”味词意,这里应为作者自喻。结合上两句意思是说,在这景致迷人的傍晚,急着坐上华美的小船去冶游,老大不小的年纪竟变得如此轻狂,真叫人难以相信。作者自度渐入老境,本性应沉稳,忽一夕于良辰美景作此乐游,不觉诧异自己的失志,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体味。其中正有活泼的生命力在。
上片渲染了愉悦的心境。下片“歌透罗云软,情随带水长”是这心境的延续。“罗云”言云之纤薄如绮罗,“带水”言水道细长,迨迨如带。歌声上穿纤云,绵软悠渺,怡情平展水带,缓缓漂延。那种“美人迟暮”的感觉掠过心头,又稍纵即逝,作者旋即融化沉浸在怡情乐态中。然而,一时的“轻狂”毕竟难以消除潜在的迟暮感。随着黄昏转深,凉意浸肤,忙呼酒御寒,红日西沉,光线暗淡,亲手点燃华丽的灯盏继补残阳。这两句在词面上是自然合理的即事,是对眼前景事的描述,但内里却是全词意脉的转折。“黄昏”“残阳”写时间同时又是暮年的象征;“凉意”非但指温度,而且说明那迟暮感在“轻狂”之后复猛烈地袭上心头;而“唤飞觞”,“亲点九华灯”除实述之外,更是不甘垂老的体现。正因为有“迟暮”的恐惧感,才有“唤飞觞”的急迫,才有“亲点九华灯”以寻求日以继夜的“轻狂”,而这一切又都为了“补残阳”——及时尽情地享受生活。这两句通过意象的选用,动作的强调,含蓄而又明确地反映了作者“美人迟暮”的心志。
全词的中心是“轻狂”,而后面更是变本加厉的“轻狂”。两种“轻狂”,都曲折地体现了作者顽强的生命意识,这种生命意识溶化于“冶荡如素女”的景事刻画中,具有颇耐咀嚼的况味。所以叶恭绰《广箧中词》评为“妙不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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