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殊
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
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曲栏干影入凉波。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
尽管晏殊晚年也有数载左迁谪居的经历,但在中国古代,象他这样一生历居显宦要职,算是一帆风顺地度过五十余年官场生涯的士大夫文人,毕竟是不多的。所以他的词作,多反映出一种雍容闲雅的富贵气象。但乐极生悲,闲中有恨,宇宙与人生不可抗拒的规律,仍使得词人笔端时时流露出莫可名状的缕缕哀愁,这首小令便是这种愁绪的流露。
上片写幽居中的眼中所见,以动衬静,动静相宜。“小阁重帘”,再现出这方外之地的幽雅,似乎只堪闲适者自赏。“有燕过”,说明这幽僻处所人迹罕至:唯其清静已久,燕子才会如此大胆地光顾。“晚花”勾勒的是暮春的节候,带有客观性;“红片”则是夕阳照下作者视觉中落花的色彩形状,带有主观朦胧的意趣。“庭莎”是庭院中美若地毯似的莎草。“过”、“落”与下句的“入”字,均描绘出不断运动着的特定物态神韵。燕子低掠重帘,穿阁而过,动作已够轻柔的了,但比起片片晚花飘零,依然幅度较大,也就率先引起主人的注意;而“影入凉波”最为迟缓,所以最后写。这三句渐次有致地展露了大自然与人化自然中生命的律动,显示了唯有闲情雅致者才可能观察到的细微妙处。“凉波”,不仅是春深日晚温度变化所致,也暗示出一个进入老境的士大夫文人。哪怕平常景物也会产生深沉的感慨,以顺理成章地引出下文。
过片即景生发联想,抒写心中之景与由衷之感。晏殊作这首小令时已年近花甲,外放州官,正值他宦海浮沉的低潮阶段。深院小阁,红花绿草,池波荡漾,不可谓不美,本可令人赏心悦目。但这暮春芳辰已是好景不长。一切都在不停地运动着,所谓“千里搭长亭,没有个不散的筵席”,人生富贵又何尝不是如此!荣华不永,美景难驻,岁月一往,何可攀援!“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两句,对仗工稳,是互文足义。即几番几雨,几度春秋的意思。在自然界中,“好风”是令人爽适的微风,如同与之相谐的稀疏细雨一样;可人生的风风雨雨却让人有欢乐也有苦恼。欢乐不能永在,苦恼遂愈加难于排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酒醒了之后呢?“酒醒人散得愁多”,把词人此时的心境状写无遗。从而全篇景语均有了结穴处。曾几何时,作者身为权要,门前车水马龙,盛宴人声鼎沸,这一切仍依稀耳畔目前。但一朝外放,昔日盛况便只能以追忆的形式存在了。居虽闲适,门可罗雀,情绪上又难免有些许的不适应。不过闲居静处又促使他更为细致地观察外物,更为冷静地反思人生。大自然与人生中的美,诚然是可珍视爱恋的,但身不由己,作为生命个体的人在现实中总不免为诸多规定性所限制,即便与世无争的闲适生活,也不是能永远过得安稳的。领略到了人生乐趣又偏偏不能永远享用这乐趣,于是即便置身在一片闲适之美中也只能品味出淡淡的愁意。这最后一句的卒章明义,使得前面五句看似平淡的描写都归结到真切的人生体验上,显得格外深刻醒奋,也把作品的格调升华到带普遍生活哲理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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