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接受我的选民的嘱托,那是在一年以前。一个不相识的青年写信给我,一开头就引用了四句诗
“请拾起我,拾起我吧,
不要让我霉烂在地上!
这不是对生存的祈求,
而是对贡献的渴望。”
我原本也是诗歌的爱好者,出于说不清的原因,二十年来已和诗歌绝缘,对诗歌的感触,早已迟钝。不过,富于激情的诗,仍然会引起我诗样的激情。这短短四句诗,像四支压紧了的弹簧,在我头脑里散发开来,推动我不遗余力去为一个选民办理一桩具体的事情,替一个自学成材却遭到阻碍的青年去大声疾呼,争取贡献的机会。终于打开了一些局面。
尽管在忙乱生涯中我对这信和诗只匆匆一瞥,尽管我的记忆力已随白发的增多而大为减退,这落地果实的呼吁,却深深印入我的脑际。使我在乱糟糟的叫嚣中听出了更多更大的理直气壮的呼声;透过一些茫然的眼神,看出千百万希望兴奋的目光炯炯;体察到身边无数沸腾着的赤热的心。
遗憾的是我对诗坛陌生得很,虽然我也想,但终于没有去查明诗的出处和写诗的人。
一年过去了。一年后的今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一本青年诗人傅天琳的诗集《绿色的音符》。一个闲暇的夜晚,我偶然拿起它随意翻翻。突然,一句熟悉的诗映入我的眼帘:
“这不是对生存的祈求,
而是对贡献的渴望。”
原来,那四句诗竟在这集子里头寻觅到了。我重新读起这小本诗集来。从第一首直读完第六十七首。我原本是想去探索一下那样牵动我那位青年朋友心灵的内容,却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发现自己的欢喜”。
我跨进了万象生机的果园,满眼青春的异彩,一片鸟鸣嘤嘤。我为花蕾上隐约残留的一丝泪痕而震动,我为暴风雨中挣扎过来亭亭玉立的嫩枝而欣喜。我再看到丰硕的累累柑桔,重尝到柠檬汁酸涩后的回甜。于是,陈年的井水又漾起了新波。
我两眼渐渐惺忪起来,惺忪里四行字迹在书上跳动:
“天就要黑了,
该死!我还剩一块地。
急搓散啐在手心的唾液,
把锄头攥得更有力!”
朦胧间我感到一只青年的手猛地把我推醒。
第二天,我将昨夜读诗感受告诉两个文艺界的朋友。他们微笑地听着。然后亲切而平静地对我说:“冷静一下,再细读看看。”
隔了两天,我真的又把诗集细读起来。奇怪,虽然有些诗仍然一如前夜那样使我激动,但有些诗却不再那么引起我的激情了。阖上书,我微感若有所失,总觉得还该有些什么没有被写进去。不知不觉我曾经勉为其难作过几天语文教师的习气又冒出来,居然从中挑出了一些不贴切的词语、赘笔和病句。我不能不佩服这两位朋友的高明,指引我观察出白玉中的瑕疵。不过,有瑕的白玉终究是白玉。我热诚地希望也坚决相信琢玉者一定会把它琢磨得晶莹剔透的。
青年朋友们,我向你们推荐《绿色的音符》这本诗集,不仅是向你们推荐一个渴望贡献者的贡献,更是向你们推荐一颗渴望贡献者的热烈赤心。
(1982年4月)
(1990年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重庆广播新闻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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