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启:臣举家之治②,上漏下湿。暑雨将降,有惧崩压。比欲完葺③,私寡功力,板锸綯涂④,必须躬役。冒欲请假三十日⑤,伏愿天恩,赐垂矜许⑥,手启复追悚息⑦。谨启。
(《鲍参军集》)
注释①启——奏启。臣下给皇上的奏事之一种,属应用文体。②治——在此指住所、住宅。是由治所、官署转义而成。③比——近来、正待。完葺(qi),完,修缮、修筑;葺,屋顶上加草。④板——筑墙用的夹板。锸(cha),又作“臿”或“插”,铲土工具锹类。綯,绳子。涂,通“涂”,作和泥、用泥抹壁解。板锸绹涂,指修房所需之活计。⑤冒——冒昧地。⑥矜——怜悯。⑦该句“手启”的“手”字旁,严可均在《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批曰“当作‘干’”。干,求也,进也。干启,指承送请假启。“复追悚息”,指又感后怕,惶恐得喘息。
赏析这是一篇臣僚向皇帝为请假一事所写的奏呈,属应用文中之小品。全文极短,但内容涵盖面却颇宽,既可看出鲍照生活的困窘拮挶之态,从而联想到他官级的低微;亦可从文中流露出的诚惶诚恐的心理压力,反映出封建社会君臣之间等级地位的悬殊。加以志诚情真、意在言外,虽寥寥几句,却也足见作者精湛的文字功力。
情与理的无缝密合,构成本文在写作上的一大特色。一般的应用文,只要开门见山把意思说清楚就可以了,并不要求作感情渲染。而鲍照的《请假启》妙就妙在事因陈述的过程,也便是感情流露渲泄的过程,毕二功于一役。可谓情理尽得,惜墨如金。鲍照既是才子、诗人,又曾是王府幕僚,既有丰富的情感,又精通应用文书,因而便能驾驶自如地将情与理溶为一体。当然,溢于文字之外的还有作者的一腔幽怨,那便是:自己空有过人的才华,却官低俸微,生活落拓贫苦一至于此。
字句整齐,笔底时现生花之句,是本文在写作上又一特色。全篇截去头尾,正文仅十二句,基本上都是四言,不仅显得十分整齐、简炼,读起来亦觉琅琅上口。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本来文章写至“赐垂矜许”意思已经说清应该结住了,却又平白地添上了一句“手启复追悚息”,就是说写完了这篇请假书后,又有些害怕后悔,既怕为这点小事惊动皇上,也怕得不到理解而不获批准,以致惊悸得喘不过气来。这固然是臣下向皇上请假时格式上的需要,却也是一句心理独白,是矛盾心情的生动写照。除非是铁石心肠,否则就凭着这句充满自责、充满祈求的话语,实在也没有理由不批准他的请求。如此说来,这一句对全文来说绝非添足而是添花,它是作者良苦用心之所在,堪称智慧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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