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在朦胧的梦中,仿佛听见窗外有莺的啼声,圆润,动听,一梦回旋,恍若到了那年今日的西湖畔了。柳浪闻莺,多么醉人的神韵,坐在亭子里,廊子上,椅子上,听莺歌燕啼,轻音缭绕,妙曼迷人,看四周迷迷蒙蒙,云聚云散,水波不惊,仿佛进入一个明静的梦境之中了。那是湖的梦境,湖的性灵,多美好……人的性灵随之瞬间遥接万里,也是神奇了。
这些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去一趟杭州。去杭州当然不排除亦是为了西湖。西湖的细致、温婉和柔媚,犹如江南女子的一方倩影,也如想象中的人间仙境,或者还是历代文人心中一个不解的谜?
最好是四月,阳光灿烂抑或淫雨霏霏,却是最有江南风韵的季节,低眉微眸中翠湖含烟,假如依情伫立烟雨中的断桥上,你或许对许仙和白娘子的事翩翩遥想?
一道风景是一个幽怨的情结。杭州的引人之处多是出于那些灿若星辰的人文故事。
那年的四月最是不巧,乘动车到杭州就遇上大雨,以前就住在湖滨,总是临湖的房间,这次却要坐出租车到很远的浙江宾馆。还是先去看西湖,举着伞站在宾馆门口,微风吹拂,细雨袅袅。好在杨公堤就在附近,打的不一会就到,铺天盖地的绿荫中,一切都在迷蒙的细雨中幻化了。我们站在一棵百年老树下,远望,可以领略到风景在雨中特有的幽丽滋味,湖水恰如剪水秋波,在冷寂中散发着空蒙,虽然什么也看不清。这也好,好像元四家中的那位画师,用饱蘸的水墨画笔,狠狠地横扫过去,水面漂浮着一两只小艇子,路上也有稀稀落落如我们一样举着伞的行人,却不怎么感到寂寞,那迷迷蒙蒙的烟絮,雾里的惺忪,俨然一幅美人春醉图卧着,烟雨中的路灯如一团浑浊的斜阳,水墨丹青好像也不管用了。
一个城市的优势通常与历史纠缠在一起。
听一个浙江人说,附近有车可到张苍水墓,就想着要去看看。张苍水是著名的南明抗清英雄,被清兵俘虏后拒不投降。他在就义前还写诗云:“高坟武穆连忠肃,添得新祠一座无?”据说临刑前对着南屏山豪迈地说出三个字:“好山色!”这是何等的气节、何等的气概!
西湖类似的遗事太多,越王铸剑、林逋的梅花、苏小小的孤冢、苏轼的遗事、南社的碑文、雷峰塔的夕照、岳飞的精魂、秋瑾的碧血、西泠印社的风流……每一件都含有一段故事,在清波里摇曳的一切都在岁月里沉淀过了。
忽然想起李贺的诗句:“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冷翠”一词何等空灵。一种神圣幽冷的绿色显得多么微弱。苏小小是南齐时貌绝青楼的人物,年少早卒,葬于西泠之坞。可惜我并没有看到苏小小的原墓,一座赭黄色的水泥碓放在四周圈围的亭子中,刻满了古人和今人的字,据说是为保护西湖的历史风貌重建,由六根四方柱支撑,亭高数米,用青石和传统雕琢加工而成。虽然不失旅游景点风采,到底没有传说的那种幽怨的神秘感了。
一座城市是一个美好的记忆。每个记忆都牵动着城市的性灵。
而像杭州这样把历史和现实全都保存建设得这样完好,值得其他城市借鉴。杭州的性灵和格局注定了它的妙曼和美好。
在清河坊夜逛,在宋城漫步,到湿地采风,去苏堤闲游,及至于虎跑饮茶,西泠观花,郭庄游园,雷峰远眺,古街浏览,灵隐拜佛,农家居闲……无不怡情悦目。所见之处满眼嫩绿,使我想到曾经见过的种种图画。在风光无限中,陶醉于西湖的诗意里,你总会想到你的梦境。
还是回到了早晨,回到湖滨的柳林里,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风过柳枝浮动着波纹似的绿浪,听莺声百啭,伶鸟啁啾,亭轩默默,青枝半掩,薄云浮空……蕴含了太多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性灵于万物皆有,此时此处更是,更是什么呢?似乎有了答案了,那是令你触摸不到的欣悦、感慨、历史的伤痛或者欢喜,更多是令你思考和反省的千年沧桑的历史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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