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之魂》葛全璋散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生灵最难得的是精气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灵魂。人类也好,动植物也罢,但凡有生命力的东西都是其躯体及灵魂的并存。海角亭旁的那棵老树,更是如此。它“自强、智慧、匡扶、惜才”的灵魂传承着人们心中的图腾——孟尝、苏东坡的英气,它的灵魂掩映着廉中的骄傲及后人,它的灵魂深深地植根于廉中的土壤里……

癸巳初夏卯日,我有幸参加北海市作家协会采风团到合浦汉文化博物馆、海角亭、东坡亭等地采风,收益甚丰。

晌午,我们来到了廉中境内的文化圣地海角亭。我沐浴着甘露,慢慢品味着海角亭里独特的文化。我凝视着《海角亭碑记》:“郡故有亭曰海角,盖因其地在南海之角……故名。”亭约建于宋初建隆至景德年间,坐西向东,呈正方形,为亭阁式结构。分两进,第一进为门楼,第二进为重檐歇山顶砖木结构。亭的两条水柱上镌刻着“海角虽偏山辉川媚,亭名可久汉孟宋苏”。亭内正中悬挂着北宋大文学家苏东坡书写的“万里瞻天”横匾,熠熠生辉。刻录着苏东坡气吞山河的气概,遭贬谪不能躬侍朝廷、只能万里瞻天的无奈!

亭右边的那棵老龙眼树根系发达,根茎粗壮、突兀,强悍的树干只剩下四分之一。两枝树桠坦然分裂开来,树桠上仍然枝叶繁茂。扬花授粉,“黑色七月”过后,又将硕果累累,折射出它奋发自强、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其根系发达,延承着这方土地浓厚的文化底蕴及厚重的历史积淀;根茎粗壮、突兀,演绎着它的智慧及大自然赋予的生存之道。要生存,求发展,必须把根留住。强悍的树干,只留下四分之一,将四分之三献给了岁月,把树心献给了时间老人,不要浅薄的喜欢,不要轻佻的身材,只顾用有限的四分之一把营养、水分输送给枝叶花果,诠释着它舍己而匡扶别人的高尚情操。斑驳剥落的树皮,刻录着曾经遭人诟病的“臭老九”变为“惜才、授业、解惑”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历史,刻录着走出廉中校门的国家数个部级政要、航空导弹等领域众多专家学者的名字,也让我想起了廉州中学老校长吴清远的工作时间表……

吴清远是合浦石康人,中学时代曾就读于廉中、北中,中山大学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到桑梓之地投身教育事业,分别担任过公馆中学、浦北小江中学、合浦廉州中学校长,期间还担任过钦州地区教育学会副会长、合浦县第四届第五届政协副主席、两届自治区人大代表等职。由于学识渊博,人正风清,治校有方,富于正义,爱才惜才,匡扶学子,他一直深受政府信任及师生爱戴。他虽然离开我们多年了,但他魂归故里,同老树之魂融合在一起,永远活在珠乡人民心中。

吴校长,他博学多才,知识渊博。人们常说,学生怕考试,老师怕问字,校长怕问问题。然而,我所见到的吴校长例外,因为我在他家隔壁住了两年,常常见到老师同学带着各种问题向他请教,他都好像刚放下教案似的,脱口便答。据说,在廉中,无论哪一级、哪一科,有老师请假,他都可随时代授课。因而,在师生中享有“百科全书”和“活字典”之称。

吴校长,他人正风清。我不会忘记一个感人肺腑的真实故事:一个自诩为吴校长在公馆中学任校长时的老部下,强烈要求调入廉中。他说,尽管自己是中专毕业,但从事教学工作多年,况且其他部门的商调手续已办好,就差吴校长这一关了。他怀揣着“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的念,做了好些准备,甚至搬席睡到了吴校长的家门口四天四夜,死缠蛮搅,请吴校长“关照老部下”、“给面子”。然而,吴校长通过请他吃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指出他的条件不适宜到廉中任教,坚决婉拒了他的要求,且使他心服口服地离开。

吴校长,他富于正义。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场景:那是一个酷暑的中午,我的恩师谢文英(吴清远之妻)突然患急性肠胃炎,估计要住院治疗,谢老师拨吴校长的电话不通,无奈叫我到廉中急告吴校长,吴校长悉情后安顿好手上的工作,飞快往合浦一中方向赶。当回到原合浦一中门口时,遇上一宗K事:看到三个“综合执法”队员强行收缴一水果摊贩的手秤,意欲掀翻水果托盘里的水果,而摊贩则奋不顾身与之抢夺。看到这冲突渐趋激烈的场面,吴校长不能不驻足予以关注,因而立即派人叫校医护送谢老师到医院就诊,自己却留下来继续观察。这时,只见其中一位衣着入时的女队员盯着摊贩,说:“滚蛋,不得在这里摆卖。”摊贩嗫嚅着说:“我上有老下有小,两个儿子都在廉中读书,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就靠摆摊卖果养家糊口了,况且我是个残疾人,可怜可怜吧,干部!”“你是残疾人!那你把残疾证给我看看。”摊贩听后紧张起来,说:“我一天不卖果,家里沙煲倒着放,我还没空办理残疾证啊!”女执法队员冷冷一笑说:“没有残疾证,怎么能证明你是残疾人啊?!”摊贩没敢说话,只是轻轻低下头,小心地把鞋脱出,又将裤腿挽了起来——她的右下肢是假的啊!吴校长及在场的人见状无不潸然泪下。女执法队员斜眼一瞟,说:“我要看的是盖有合浦残联钢印的残疾证。”一个队长模样的男人帮腔说:“我们只认证不认人,有残疾证就是残疾人,有残疾证才可考虑让你在这里摆卖,否则,对不起!”摊贩一下懵了,带着哭腔,抬高假肢搁在三轮车边上央求男队长说:“我的假肢明摆着的,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那队长坚决地说:“那不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向文质彬彬、身体比较瘦弱的吴校长再也无法忍耐了,只见他斜视一眼那牛高马大的队长,大声疾呼:“年轻人,你是不是男人?”那队长说:“你多管闲事!这跟我是不是男人有什么关系啊?”吴校长不客气地说:“你就告诉我,你是不是男人!”“我当然是男人啊,一表人才你不见!”“你用什么证明你是男人?你把你的‘男人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队长摸了摸后脑,说:“我是一个大男人站在这里,不是男人是人妖不成!”吴校长摇摇头说:“我同你们一样,只认证不认人,有‘男人证’就是男人,没有‘男人证’就不是男人。”队长语塞,大家哄然大笑!那个女队员恼羞成怒,逼近吴校长,替队长解围说:“我不是男人,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了!”吴校长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根本就不是人!”

女执法队员暴跳如雷,尖声叫道:“喂,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不是人是什么?”

吴校长哼了一声,定了定神,说:“你是人?那好,请把你的‘人证’拿来看看……”在场的人再次大笑。执法队员见较劲较不过吴校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老不死!”,悻悻而去……

我在旁边听得出,他们的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我此时的心如烈火一样燃烧,如大海一样澎湃。一方面,固然被吴校长那种不畏强横、大义凛然的气概所折服,另一方面,与吴校长相比,自己渺小了许多。

摊贩背着吴校长的面将潽出眼窝里的泪抹洗干净,擤净鼻涕,继续着自己的营生。而吴校长,脸上却泛起了释然的满足,随即匆匆向医院赶去。

吴校长,他爱才如命。我清楚地记得,一次,合浦一中被人称为“科学家”的黄老师到谢老师家给学生解答一道数学题,适逢吴校长下班回来,谢老师介绍说:黄老师是合浦不可多得、有丰富教学经验的特级教师。吴校长听介绍后很高兴。日后,吴校长经常约黄老师到他家聊天,通过直接、间接的了解,很快就认可了黄老师,并且出面协调有关部门商调。可惜,待手续办好,黄老师却已驾鹤西去。逝者悠悠去,生者常撕心。吴校长每就餐时都在餐桌上加多一套碗箸、一杯酒(因为黄老师很喜欢饮酒),黯然地将杯中酒洒在地上……此举一直持续100天。

悠悠往事,历历如昨,沧桑岁月,无法冲淡我心中的印记!

其实,老树之魂已传承着孟尝之魂、东坡之魂。清远之魂也已回归本土,同老树之魂融归一体,你有我的一半,我有你的一半,脉脉相承,掩映着廉中的莘莘学子,覆盖着美丽的珠城!

几十年来,学者和老树总是联系在一起。老树似乎生长着学者的容颜,依附有学者的精神。

每每想起吴校长,我就来到老树面前,默默凝视许久,动情之时,常有泪水浸湿眼眶。

老树学者,我心中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风景。

如今,海角亭旁的那棵老树,仍然挺拔、茂盛,目送着一届届莘莘学子走出校门、走上社会,默然地祈祷着廉中一年比一年好。而学者吴清远已经远去,他带走了人们不尽的哀思,留下了人间拳拳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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