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已是小雪,细雨飘洒着初冬的清寒,台阶上的梧桐叶三五成群被雨水粘贴在地,像断翅的蝴蝶无力起飞,深黄浅褐高高低低禅定般地静卧着。站在小西山台阶下往上看,一层层落叶向上延伸,似一幅立体油画,写意着初冬的美。
早年总是喜欢花放枝头叶满树梢的繁华靓丽,自觉初冬的景再美,也是沾着一份凄清凉楚的。如今人的心境简静了,像腾出了空间,喜好也宽泛起来。
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些银杏树。说是镇江高崇寺的银杏很美,想来出落于寺院的银杏自是带着香火气和点点禅意的,较之于长在别处的自然又多了一层意韵吧。前日在镇江,和依儿相约去南郊高崇寺看银杏,种种原因又终未如愿。
此刻,眷顾着师大校园里的银杏。
初冬细雨温柔,腾起细密的水汽,濡湿了雨伞,濡润着一树一地的黄叶。银杏叶的色彩是明明的黄,像吸足了氧气,黄得饱满清亮,被细雨浸润后黄得格外生动,而立于飞檐翘角、红绿搭配、古色古香的教学楼前的银杏,那黄叶又透着浓浓的宫廷富贵气,入眼又上镜。
南师大500号楼和200号楼前的银杏立于校园已有一百四十多年,年轻时它们站在清代,独立于诗人、散文家袁枚的私家花园里。袁枚一生创作诗词四千余首,也不知他可曾为这些银杏留下些许笔墨?人也好树也好,一旦有了历史,便也有了内涵和故事,给人一份遐想的空间。抬眼,枝头的叶随风浮动,已落小半,空中的黄不似前日拥密,给视野和思绪留了白,在灰蓝的天幕上黄得清爽明丽。落地的银杏叶,色彩依然如故,骨子里的富贵气也未曾流失一二分,就那样疏疏密密、深深浅浅、淡定安然地铺展着生命的另一种美。
空中、地上是一片柔美灿烂的世界。想到去年秋日和友人来此看银杏满树叶儿相拥欢聚的情景,深感光阴从身边又溜走了一截,再经几日风雨,这明亮的黄又该谢幕奔来年了……
站树下静观且思,一晌贪景,久久品咂。不远处几个师大的女学生蹲在黄叶间拍照,纤纤细手,抚叶莞尔,恰是锦上添花,成了景中之景。这个初冬日,叫人心生爱慕,清欢淡淡,岁月安好,便觉快乐竟是这般简单廉价。
一男子举着相机在树下选景拍摄,想必也是喜爱这片黄色世界吧。此刻身旁无他人,就将手机递将过去,请他帮我与上上下下的黄色合个影。他也热心助人,跑前退后认真选景,不厌其烦变换角度,远远近近地替我摄下一张张冬曰之景,那角度、光线、布局、意韵还真的不错。于是道谢。分手,各奔东西。走出老远他又喊道:“从中能够选出一两张成功的!”我高声再次致谢。是的,每个季节里能留下一两页成功的景致,便也记录下走过的路和一两份看景的心情了。我们彼此不知从哪里来,到哪儿去,这又何妨?因了初冬的银杏,陌不相识的两个人在一片明黄中遇见,不问姓名,不管来去,交汇只关景色,明亮亮的景,衬得人心也是明亮亮的。这样很好,明年来看黄叶,或许又多了一份想头,黄叶很美,世界也很美。
第二天,雪花飘飘洒洒,将它轻盈的身影留在世间。这是这个冬日落下的第一场雪,或许也是唯一的一场雪。又想起昨日那棵银杏,不知雪中姿容如何?
昨日走在校园林荫道上阵阵轻寒,隔了一日,气温便让人缩手了。终于又与那银杏相见,树冠部分的叶,被白雪轻抚、点缀,像笼罩着一层霜雾,白里露出些微的黄,淡淡粉粉的,使昨日那明明的黄变得柔和低调起来,浮动着朦胧之美。树冠下半部的叶,依然保留着晶亮的黄。远看,一树的叶儿白的白,黄的黄,还有的黄白相间,白的纯洁,黄的艳丽,黄白相间的暧昧柔美,三种颜色漫漶于一树,竟是那样和谐唯美。
雪花依然悠悠飘落着,四周水汽弥漫,一片朦胧缭绕。天意造化的美景,也不是年年都能巧遇的。從未见过雪中银杏,转回家中,还是想把这样的景致记下来。
是日雨停雪驻,忍不住又跑去看银杏,见满树枝杈纵横,有零星的黄叶孤立于枝头,独奏着辉煌之后的静寞,一树空然清静,守着一份怅然。前两天还惊艳于枝头的黄叶,此刻已完成了生命中一个隆重的过程,安闲地集体卧于大地,以生命最后的风姿美化着世界,和冬一起静静老去。
叶散,人远,徘徊思无穷。
冬之日,徜徉在岁月里,心起波澜,眷恋、感动和敬意交织流淌。不知明年初冬可能遇见黄叶?而来年雨雪中的黄叶又该是一番怎样的境地?
冬日的景,一幅大气动人的油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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