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张炎词《高阳台·西湖春感》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据《彊村丛书》本《山中白云词》,下同)
张炎(1248—1314),字叔夏,号玉田、乐笑翁,原籍陕西凤翔,后寓居杭州。年轻时为世家贵胄,曾在西湖笙歌丛中飞花醉月。宋亡后,流落南北,穷愁以终。其词注重格律,以婉丽为宗,属周邦彦、姜夔一派。
这首《高阳台》写“西湖春感”,从花事的盛衰说到人世的兴亡,实有其双层含义,既伤春尽,又悼亡国,二者兼并,不胜哀感。但这些内容词中并不直说,而是赋情宛转,用语蕴藉,把内心的伤感重重裹住,又把蕴藏的信息丝丝透出,不流于浅露,亦不伤于晦涩。
上片是故地重游的湖边志感。“接叶巢莺,平波卷絮”皆春深景象。“接叶”与后面的“万绿”相互呼应,“平波卷絮”又带出了溶溶漾漾的湖水与微风吹拂的湖柳,确是暮春湖上的绝胜画面。而且“接叶”为双声,“平波”为叠韵,音律和谐。从张炎学词的陆辅之作《词旨》一书,即把这起首二句列为“奇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除了说今番花尽,还令人有来日无多、人寿几何之慨,隐藏于背后的则是深深的人生枨触。“东风且伴”二句,句法上有吞吐开阖之致。沈祥龙《论词随笔》认为“下句即从上句转出,而意更深远”。盖上句欲留春住,下句转说“春已堪怜”,不是“欲留无计”,而是“留得也应无益”了,说得十分凄楚。“更凄然”三句是过片。张炎《词源》主张过片是一词的意脉,“最是过片不要断了曲意,须要承上接下。”此词“万绿西泠”上结春色已尽,“一抹荒烟”下启人世衰败,承上接下,转折自然,用语也很精警,这三句合在一起,其景象亦如杜甫《春望》所说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透露出亡国信息。
下片即承“一抹荒烟”而来,由湖边春尽转入人间换世。“当年燕子”乃用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诗意,暗示易代之际的沧桑之变。张炎本为循王张俊后裔,南宋时也属于“王谢子弟”,对于“当年燕子归何处”,自然感慨尤深。“苔深”、“草暗”,意为繁华尽歇,满目荒芜,作为南宋故都的临安此时犹如一座芜城。“韦曲”为唐时长安胜地,“斜川”见于陶诗,两地一北一南,在此皆借指临安。刘永济《微睇室说词》则谓“此以古地寓南北沧桑”,故有“苔深”、“草暗”之语,可备一说。“见说新愁”二句,用笔又从人间转到世外,说湖边鸥鹭也都为人世之变不胜愁苦。这是借“鸥愁”以说“人愁”,是逼进一层的写法,令人感到”愁满人间”了。“无心再续”二句,以“笙歌梦”喻前朝旧事,见出今昔盛衰。“掩重门”并非仅为伤春,而意在避世避愁。湖上花尽,故都凋残,满目伤感,只能闭户不出了。“浅醉闲眠”,似乎说得轻淡,而情实哀苦。然而门内帘外,飞花啼鹃,同样怵目惊心,无可摆脱,实在“无地可避愁”了。这首词先从湖上写到城里,再由重门进入帘内,一层进于一层,作者的愁思也一层深于一层。最后写到的飞花啼鹃,也不过是引愁之物,愁思之本源更在于作者的内心,所谓“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这就是张炎此词的“春感”,需要读者细心体会。张炎作词,往往求深求曲,避开正面,不犯本位,敛气藏锋,转用侧笔,而用笔愈转,用意愈深,这在这首词里都有所表现,值得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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