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事类·使事灵活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用事类·使事灵活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使事灵活。(邵渊耀 《环林评山中白云词》 卷三)

【词例】

台 城 路

送周方山游吴

张 炎

朗吟未了西湖酒,惊心又歌南浦。折柳官桥,呼船野渡,还听垂虹风雨。漂流最苦。况如此江山,此时情绪。怕有鸱夷,笑人何事载诗去。荒台只今在否?登临休望远,都是愁处。暗草埋沙,明波洗月,谁念天涯羁旅?荷阴未暑。快料理归程,再盟鸥鹭。只恐空山,近来无杜宇。

【解析】使事就是用典,用前人的事典或语典入篇。这是古典诗词常用的一种艺术手法。使事灵活,意谓用典故要不呆板,灵活流畅,随体变化; 无笨笔、板笔,不间阻词章的气脉贯注,因词使事,出入自如。

关于如何灵活地使事用典,古人有许多精采论说。清代刘熙载《艺概》 云:“词中用事,贵无事障。晦也,肤也,多也,板也,此类皆障也。姜白石词用事入妙,其要诀所在,可于其 《诗说》 见之,曰:‘僻事实用,熟事虚用。’ ‘学有余而约以用之,善用事者也。乍叙事而间以理言,得活法者也。’”沈祥龙 《论词随笔》 称:“运用书卷,词难于诗。……然亦有法也: 材富则约以用之、语陈则新以用之,事熟则生以用之,意晦则显以用之,实处间以虚意,死处参以活语,如禅家转 《法华》,弗为 《法华》 转,斯为善于运用。”沈氏末句 “禅家转 《法华》”云云,即前人常常强调的 “用事不为事所使”的意思。这些深得诗家三昧的会心之语,可以给我们把握宋词使事灵活的艺术手法有许多启迪。

北宋末年词人谢薖有首 《鹊桥仙》词, 写七夕望牛女的感喟。其下片云:“一杯相属,佳人何在? 不见绕梁清唱。人间平地亦崎岖,叹银河,何曾风浪?”前三句用 《列子·汤问》 中韩娥清歌一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典故,表达独酌无亲、佳人不在 (喻世道浑浊) 的苦闷孤寂心情。后三句化用杜甫 《天河》诗“牛女年年渡,何曾风浪生”语意,由七夕故事进而生出 “行路难”的感慨,赋予词章丰富的人生思索的深刻内涵和激烈的时代批判的思想锋芒。蕴意丰厚,耐人寻思。词人用典,随机拈入,或事或诗,体认著题,相当灵活自如。又如毛谤 《惜分飞》 词写有情人作无情别的情形,过片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此写实,夏秋间骤雨初歇,江云四散,离别的人儿面对此景,真是百无聊赖,日日如熬。然而两句中又暗地拆用巫山神女典故中的话语:“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宋玉 《高唐赋序》)于是,实写中又荡生出无限的情思怅意。这就是 “实处间以虚意”的活法,不拘泥典事原型,著题点化,妙笔生花。岳飞 《满江红》 词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二句,又是“僻事实用”的好例子。词用 《汉书·王莽传》 校尉韩威请兵出击匈奴时的话语:“臣愿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赍斗粮,饥食虏肉,渴饮其血,可以横行。”其语生僻 (过去多不知用此典实,乃唐圭璋先生首先揭明),故词人实用于词,尽壮厉之极致。

使事灵活,目的是为了更贴切地以凝炼的语言,表达丰富或含蓄的内容。因此,“用事能令事如己出,天然浑厚”( 《诗人玉屑》),“融化不涩”,成了一个重要标准。宋代张炎《词源》 标举云:“词用事最难,要体认著题,融化不涩。如东坡《永遇乐》 云:‘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用张建封事。白石 《疏影》云:‘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绿蛾。’用寿阳 (梅妆) 事。又云:‘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用少陵诗。此皆用事不为事所使。”除了这些著名的例子外,毛滂有一小词 《减字木兰花·留贾耘老》,亦见出使事灵巧,语如己出的高妙,人称赞曰:“萧然尘外,岂俗吏面目?”(《词林纪事》)其下片云:“既来且住,风月间寻秋好处。收取凄清,暖日阑干助梦吟。” “既来且住”,语本于晋无名氏帖中语:“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近,且住为佳尔。”晋帖乃函劝作客者暂勿归,毛滂则挽留友人且小住,角度两异,巧加变化。词人用典故极为洒脱、灵巧,如信手拈来,全不在意,而语辞毫无滞涩之感,气脉流便自如。活用是典,词便显得十分亲切、真挚,情谊悠长。如此用典,使人不觉其在用典。

张炎这首 《台城路》 词,用典也颇灵活,典故随词点用,多端著题,脱去生硬涉呆的痕迹。这是送友人周方山游吴的赠别之作,词人借机抒发自己 垒不平和凄情哀思。内中用了一连串的典故。如“惊心又歌南浦”,用江淹《别赋》:

“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折柳官桥”,活用 “灞桥折柳送别”故事;”呼船野渡”,意化韦应物“野渡无人舟自横”诗句;“鸱夷笑人”云云,用范蠡浪迹江湖典。“荒台”又扣合姑苏,用吴王台典。“暗草埋沙”用王昭君青冢故事。“鸥盟”、“杜宇”又分别本于“鸥鸟忘机”、“杜宇泣血”两个熟典。一般地说,使事忌多,堆叠层垛典故易使词篇文气不通,以至意思障隔欠明。这首词却不然,它正好借用一个个典故构成的意象,酣畅又含蓄抒吐了自己的亡国之痛,包孕着万千感慨。清代陈亦峰评点曰:“只缓缓写来,写到销魂之处,令人感慨不禁。”其所以具有如此感人至深的雄厚力量,与大量而灵活地用典有密切关联。前人评辛弃疾词用典多的特点时指出:“稼轩词非不运用,然运用虽多,而其气不掩。”(《白雨斋词话》)又有以其 《贺新郎·琵琶》词为例云:“辛稼轩词,或仪其多用事而欠流便。予览其 《琵琶》 一词,则此论未足凭也。……此篇用事最多,然圆转流丽,不为事所使,称是妙手!”(明陈霆 《渚山堂词话》)以之移评张炎这首 《台城路》 词,亦觉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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