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骑车总要经过几个十字路口,大老远便能闻到阵阵鸡鸣般的叫嚷“卖报,卖报……”,声音尖而高。仿佛晨曦是被他一声声唤醒的,循声张望,在路口的东南角的边沿上,停放着一辆破旧的脚蹬小型三轮车,整个车架锈迹斑斑,不露一丝光亮,车帮两端横担着一块三合板,几乎遮盖了半截车斗,三合板上堆放着几摞报纸,不高样挺全。有当天的日报、晚报、都市报和青年报。卖报人乍看往狠里说个头绝超不过一米五,五十岁左右,矮胖,头很大,冬天总习惯扣着一顶深咖色绒线编织帽,大概时间一长线就变得有些松懈,像口锅盖似的,只露出两只小眼睛,跟席篾儿剌的一样,根本看不到滴溜溜转的黑眼珠,猜不出眼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甚至那身灰不鲁土的上衣简直能当裙子,远远看,真的很难辨清他的性别。他笨拙地斜靠在车把上,满脸横肉,嘴眼歪斜着,一副凶巴巴的样儿,不住地环视着周围。这是一条较为繁华的十字路口,早市上聚集了很多出来摆摊卖菜的、卖水果的、摊煎饼的……起早遛弯的居民顺便提着新鲜又便宜的蔬菜水果两大兜,绕过他,偶有像看怪物一样的蔑视他几眼,尽管他“卖报,卖报……”的叫喊完全湮没了这里的嘈杂,还是很少有人靠近他。不知是被他的长相和尖叫吓住了,还是对报纸就提不起兴趣。记得九几年那会儿,无论是在火车上,还是候车大厅里,抑或街头,都能碰上举着报纸叫喊的“卖报人”。那时,人们也都习惯看着报纸打发时间。不像现在的人们同样也是“低头族”,但手里的报纸早已被智能手机所替换。铅字变成了电子版,那沁心的墨香味距离我们的生活成了回忆。
我也不例外,虽然单位也订阅了好几家报纸,但也都放在领导办公室,不好意思去借。平日里除了工作,还坚持写写小文章自娱,兴起时也往报社投投稿子,断断续续也发。前不久,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是市晚报的,说要核实一下作者信息,以便寄稿费。一听我就懵了,自己着实也想不起是啥时候的事了。便慌乱地在单位放报纸的箱子里翻腾,也没找着。报纸每天都送,过不了几天,箱子里就会塞得满满的,常来收废品的大爷就成了我们这里的常客。想留个样报也没了希望。再次走到那个路口时,几次想试探着走近那个“卖报人”都怯步了,终究还是没忍住,壮着胆子。他光着脑袋,锃亮,呲牙裂嘴直乐,更吓人。不由止步,他分明已猜出半分,向我走来,一步一摇,一瘸一拐,原来他的腿还有残疾,心里有些不落忍。当说明我的来意,他显然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会从老顾客那帮我找找试试,谢过后,其实并不抱太大希望走了。谁知没过几天,又走到那,远远瞟了他一眼,刚要离开,他大声喊住了我,说报纸找到了,两份。够了够了,我高兴地毕恭毕敬地双手接了过来。好些年没买过报纸,不知涨多少钱了。掏出兜里所有零的,十元,五元,他摆摆手不要,说旧报,老顾客也没要他钱,只是跑跑腿的事,我执意不肯,一翻争执不下,虽然有感激的成份,但更多还是出于对报纸的一种不舍吧,承诺他从当天始只要他在,每天每样一份报纸。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多年前卖五毛一份的报纸,没想到,现在还这个价。如今啥不是翻着滚地飞涨,当下,五毛钱除了读份报纸还能买点啥呢,实在想不出来。接触多了,渐渐与他也就熟了,有事没事闲聊几句。出于工作上的习惯,我曾关切地问他,办残疾证了没?他没有正面回答,一脸惊愕,“自个能顾自个”,尴尬得我没再继续说下去,真想撤回自己刚才说的废话。
每天上班走到那依然会听到熟悉的“卖报,卖报……”,身着“裙装”的他,老姿势。以前十字路口矗立着的报亭大多改造成了110警务室,而这里,才是他一个人的舞台,天天唱着他的独角戏。
又过了些日子,他突然从这里消失了。我颇感意外,随即到旁边的便利店打探消息,才知道,有个醉驾的司机开到路口转弯时没把控好直冲向他,连人带车卷起老高,当场他就被撞晕了,现场还留下很多血迹。120拉走后他就没了消息。我吓出一身冷汗,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再过了些日子,还是不见他来,更加剧了我的担心。纵然耳边的吵闹声、汽笛声不绝于耳,可感觉没了他,这里顿觉清冷了很多,也无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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