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浩然之气是慢慢累积“义”而养出来的,并非“义袭”可以伪造巧饰的。所以这集义和义袭要能分辨清楚,才不会使气又衰败了。
“袭”就是徒具华美外衣的意思,没有里子,只有面子,就是袭。孟子的意思是说:养浩然正气是靠集义而来,是要集心上的义才养得起来的,而不是靠外在华美的行为可以取得的。
就像王阳明《传习录》中与弟子的一段对话:
学生问:“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不可不察,似与先生之说相戾。”阳明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夫我则不暇。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
徒弟问王阳明说:“朱熹解‘格物’是要学者去格尽天下事物,这样的说法岂不是与您所说的法不一样了吗?”王阳明说
:“在外在的事物上求心的至善,便是中了孟子的义袭了!要是我的话,我可没这个闲工夫!您先去观察自身的心性,自身的性情格得至善再来说吧!”
我们再看看另一段王阳明先生的话。
王阳明先生曰:“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
朱熹把“格物”解成要去穷究天下之事物,天下之物何其多,要从何穷究起呢?纵然天下事事物物都被你格尽了,它还是它,我还是我,又如何反来诚得了自家的本心本性呢?这种将内在学问往外追寻的方法,就是孟子所批判的义袭了!现在,我们得花一点时间来了解什么是义?简单地说,义是心头上的一股气,不仅义是一股气,仁也是心头上的一股气,而善也是心头上的一股气!举凡仁、善、义气的心量升起时,心头必有一股异于常态的感受,那感受的主体就是气。
“义”不容易了解,不如就让我们先说说“仁”吧!“义”的心与“仁”的心是相对的。“仁”就是心理上处处欲其生、处处包容、宽怀的一种心量;“义”刚好相反,义是心理上的一种裁制,当砍掉就砍掉,当牺牲就牺牲,该受难就受难,坦荡魄力的一种心量,那个才叫义。
一个君子有时行仁,有时行义。行仁也好,行义也好,都是为了符合于大道的节。仁是对于不及者,我们怀着宽大的心,让他生生不息,让他慢慢地长养来符合于大道的节。怀着这种宽大的心叫做仁。
“义”是指对于已经超过的、偏离的,我们裁制它、削伐它,让它来符合于大道的节。怀着这种裁制、削伐以符合于大道的心,所以才称为义。
孔夫子有教无类,不断付出爱心培养人才,我们就称他为“仁”;讲到关夫子拿着大刀去扶助弱小,我们就称他为“义”。这是仁与义的不同,但有时用仁,有时用义,都是为了让世上的人们符合大道的节,这点用心则是相同的。
古人说义就是“宜”,宜就是要知所取舍,能取也能舍,拿得起放得下,这个宜才称为义。说这个人很仁爱是什么意思?你不管怎么欺负他,他都可以接受;你很落魄的时候,他就会伸出援手,我们就讲这个人很仁爱。
我们说这个人很有义气又是什么意思?例如你做错事,如果太过分了,他会直言劝谏;假如劝不听,他就跟你断交,甚至对你裁制,甚至还会大义灭亲!只懂得一个仁字的人使不出这种魄力,只有仁没有义的人会一直原谅,到最后成为姑息养奸、一事无成的烂好人;有仁有义,仁义皆全,才能教化天下苍生渐渐符合中道。
为了要符合于天道,当取则取,当舍则舍,有不对的事,有不对的心,用果断的魄力立即斩断,毫不徇私眷恋,这才有义。所以义指的是一种公正、魄力、断然的心境,当这种心境升起时,心头上也必升起一股浩然正气,所以这义是心上事,而且是心上的一股气的感受,而不是一件外在的事件、作为,或功业作为可以巧饰的。
因此,原文中所谓“其为气也,配义与道”的“义”在哪儿?就在于我们的心上,或说在心中的一股气上。虽然不易懂,但你可以试着提起一股义气看看,观察自身的变化,便能明了为什么我说义是在心头的一股气上了!
但养气不能只有义,还要配一个道才行。道在哪里?道乃本于天赋的自然,道在大自然之间无处不在,在你我身中也本自俱足。因为道就隐藏在气中,它是无时无地都存在的,是与生俱来的,是人人所固有的,而这个俱足于一身的道,在我们身中便称为性了!
佛家说见性才能成佛。意思是要启开身中精化气、气化神、神还虚、虚还无等剥阴取阳的奇妙造化之前,必须先使自身的造化之性完全显现才不会走错了路子。
而这“见性”两字,正是孟子的“配义与道”。明心则有义,见性则有道,孟子的配义与道正是佛家“明心见性”的真理。修行最重要的是见性。所以,孟子说义字还不够,因此又说了一个道字。
义在于人的行持,道在于天的禀赋,一人一天,天人合一,乃能在色身中净化出一股纯正刚健,永恒不朽的法身来。所以,孟子说:“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少了一个纯正的心也养不了气,成不了道;少了一个天赋的性,也养不了气,成不了道。少了任何一个,这气就随着气数的消长而慢慢地凋馁,走向轮回不息的道路了。
佛教里说每个人都是佛,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本自俱足了这个奇妙的造化之道,修行就是为了要符合这个造化的中道,不符合这个中道时,你一定要懂得取舍,多的要舍得拿掉,少的要去充足它,这叫“配义”。
我们的心能够保持不二,把多余的妄情妄识都断然地斩掉,那当下就是义之所在。你看那些情识像不像我们的敌人,面对心中情识升起时,你要像关公一样手拿大刀,一个一个把它断个精光,这就是懂得什么是集义了。
重要的是,这个义要中大道的节度,而不是你以为的节度,所以说要“配道”才有用。要怎样我们的义可以配到道?道在身中本自具足,只是被心给扰乱了而已,心若能够时时涵养不二(在心头一气上超脱对待的挂碍),就有了义,且当下这个义也已经配上了道。
假如我们的心不能够时时保持不二,既然没有了义,当然也就不能配上道了,这样气就开始走向衰败的道路了!总之,孟子说这集义是心上事,这义是由心上集的,而非由外来的!听到这儿您可能更加疑惑,为什么义是心上事呢?为了证明这义是心上事,而非身外事,因此孟子在下文紧接着讲“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这句话就是对于前面所说的义到底要从哪里集起,作了最好的批注。还好有这句话,若是少了这句话,我们就不知道这义要往哪儿去集了!修心养气的学问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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