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好问
渺漳流东下,流不尽,古今情。记海上三山,云中双阙,当日南城。黄星。几年飞去,澹春阴、平野草青青。冰井犹残石,露盘己失金茎。 风流千古短歌行,慷慨缺壶声。想酾酒临江,赋诗鞍马,词气纵横。飘零。旧家王粲,似南飞、乌鹊月三更。笑杀西园赋客,壮怀无复平生。
这是作者的一篇借古抒怀的作品。元好问生逢金国由衰至亡、社会矛盾和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历史时期,金亡不仕。在此篇中,元好问怀着极度悲痛的心情,以其沉郁悲凉的词风描绘了他耳闻目睹的悲惨现实,抒发了他无法遏止的爱国思绪,使他成为文学史上一位杰出的颇负重望的文学家。
“渺漳流东下,流不尽,古今情。”词一开始,作者便用“古今情”三字点明题旨。烟波渺茫的漳河之水缓缓东泻、无穷无尽,幽远而古老的情思,伴随着这清清的涟漪,不绝如缕、日月常新。词人佇立河畔,遥望对岸南城(曹操都邺。邺分南、北二城,南城较大),不由得追忆起曹操故都旧日的峥嵘。“海上三山”是指传说中东海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山,词人用它来比喻描绘南城,巧妙地为南城轻抹了一层瑰丽的色彩,引发出许许多多神奇迷人的遐想;“云中双阙”四字,作者又拍展着想象的羽翅,以云彩缭绕的宫阙形容南城的高耸入云,使之在瑰丽的底色上又描绘出一个人间仙境,置身其中,真让人有飘飘欲飞之感。这两句既体现了昔日都城的宏丽,也表现了魏王当时地位之尊。但紧接着,作者的笔锋却突然急转直下,由历史的沉浸转入现实的直面,从海阔天空的美好遐想步入眼前景物的苍桑巨变。“黄星。几年飞去,澹春阴、平野草青青。”昔时南城的峥嵘,往日南城的气势,随着光阴的飞逝已消失殆尽,留存下的只是空旷的原野和不绝的青草了。“冰井犹残石甃,露盘已失金茎。”“冰井”是三台之一。唐·徐坚等辑《初学记》说:“魏武于邺城西北立三台。中台名铜雀台,南名金兽台,北名冰井台。”当日气势逼人的冰井台现在只有残破的石,华丽的承露盘也失去了金制的把柄。在前面描写的基础上,词人用这两句进一步突现了今日邺城的荒芜,在一片悲凉的声调中结束了词的上片。
词的下片,作者由睹物进而思人,从描绘曹操所建的冰井等三台进入对曹操本人的描写:“风流千古短歌行,慷慨缺壶声。”这里,词人寥寥几笔,就烘托出了曹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悲凉,也突出了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慷慨。“慷慨缺壶声”,乃用的一个历史典故,据刘义庆《世说新语·豪爽篇》记载:晋朝名士王敦常在酒后吟咏曹操的“老骥伏枥”四句,边吟边用如意敲击唾壶打节拍,以致把壶嘴都敲破了。作者由此迎面推置出了曹操风流千古的巨大形象,使人仰慕不已。据此,我们不由得想起了作者的另一首《木兰花慢·游三台》中的几句:“问对酒当歌,曹侯墓上,何用虚名?”
下面,词人笔触再深一层,由一个“想”字启开作者满腹的豪情:“想酾酒临江,赋诗鞍马,词气纵横”。这三句既是对曹操的颂扬,也是对自己理想生活的写照,他曾在《石州慢》中说道:“击筑行歌,鞍马赋诗,年少豪举。”但紧接着,“飘零”两字突如其来地把满腔勃发的豪气一扫而为世道艰难的辛酸,使词人奔涌的豪情跌进忧患的深渊而停顿回旋。于是词人便以王粲自况,抒发幽怀:“旧家王粲,似南飞、乌鹊月三更。”王粲十余年的流离不正是词人的遭遇的写照吗?作者借的是古人的酒杯浇的却是自己心中之块垒。词末两句作者便顺手而自然地以自嘲的口吻抒发了自己壮志未酬的遗恨:“笑杀西园赋客,壮怀无复平生。”时代变迁了,岁月无情地流逝了,词人空握着巨椽之笔,那凌云壮志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读至此,似是突然进发出了曹操“不戚年往,忧世不治”(《秋胡行》)的悲凉沉雄的感叹,令人思索回味不已!
全词借助了抒发主观感受来反衬时代战乱,以凌云健笔表述了报国无门的哀思。艺术上豪迈高秀,浓墨泼洒。诚如清·施国祁《元遗山诗集笺注》所说:“乐章之雅丽,情致之幽婉,足以追稼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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