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这是《无题四首》的第一首,写一位男子对远隔天涯的情人的思念。“梦为远别”四字是一篇眼目。首句凌空而起,次句宕开写景,两句若即若离。这要和“梦”联系起来,方能领略它的神情韵味。远别经年,会合无缘,夜来入梦,忽得相见,一觉醒来,踪迹杳然。但见朦胧斜月空照楼阁,远处传来悠长而凄清的晓钟声。梦醒后的空寂更证实了梦境的虚幻,也更加强了“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感受。如果说第二句是梦醒后一片空寂孤滑的氛围,那么第一句便是主人公一声长长的叹息。
颔联出句追溯梦中情景。远别的双方,梦中虽得以越过重重阻隔而相会;但即使是在梦中,也免不了离别之苦。紧接着梦会而来的梦别,带来的是难以抑止的梦啼。这样的梦,正反映了长期远别造成的深刻心灵伤痛,也更强化了刻骨的相思。因此对句接写梦醒后急切的行动——修书寄远。在强烈思念之情驱使下奋笔疾书的当时,是不会注意到墨的浓淡的,只有在“书被催成”之后,才意外地发现原来连墨也未磨浓。这样的细节描写,可以说把“催”字写活了。
梦醒书成之际,残烛的余光半照着用金线绣成翡翠鸟图案的帷帐,芙蓉褥上似乎还依稀浮动着麝熏的幽香。腹联对室内环境气氛的描绘渲染,是实境与幻觉的交触,很富象征暗示色彩。刚刚消逝的梦境和眼前所见的室内景象在朦胧光影中浑为一片,分不清究属梦境还是实境。烛光半笼,室内若明若暗,恍然犹在梦中;麝香微度,更疑所爱的人真的来过这里,还留下依稀的余香,上句是以实境为梦境,下句是疑梦境为实境,写恍忽迷离中一时的错觉与幻觉极为生动传神。
幻觉一经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室空人杳的空虚怅惘,和对方远隔天涯、无缘会合的感慨。尾联借刘晨重寻仙侣不遇的故事,点醒爱情间阻的主题,“已恨”“更隔”,层递而下,突出了间阻之无从度越。
全篇围绕“梦”来写远别之恨。但它并没有按远别——思念——入梦
梦醒的顺序来写。而是先从梦醒时情景写起,然后将梦中与梦后、实境与幻觉揉合在一起抒写,创造出疑梦疑真、迷离恍忽的艺术境界,最后才点明蓬山万重的阻隔之恨,与首句遥相呼应。这样的构思,不止是为了避免艺术上的平直,而且是为了更有力地突出爱情间阻的主题和梦幻式的心理氛围,使全诗更具迷离恍惚的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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