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人·金缕曲》原文赏析
双鬓萧萧矣。问千年,古人满眼,疏狂谁似?火色鸢肩空自负,一个布衣而已。算造物、生才多事。云气压头风雨恶,拥琴书、歌哭空山里。泪化作,一江水。少年旧梦无心理。再休提,龙标画壁,羊车过市。李志曹蜍生气绝,若辈安能相士?只当作、挥金荡子。哀乐伤人真不值,剩此身、要为苍生死。愁万斛,且收起。
这首词以直抒胸臆的手法写自己蹉跎半生、才不获骋的悲哀和愤慨,抒发自己许身苍生、忧乐天下的雄心抱负。调子由凄惋哀伤跃而为苍劲壮阔,有辛稼轩风致。
上片从自画像着笔。首句仿佛揽镜自语:“双鬓萧萧矣。”“萧萧”是头发花白的样子。一“矣”字,犹如一声沉重的叹息,包含着因自己老大无成而兴起的无限感伤。下面“问”字领起三句,进而刻画自己的性格——“疏狂”。作者一生狂放不羁,这种性格与其卓绝的才华表里相宣。故秦琪序其诗云:“黄君摩西,奇人焉!人奇!才奇!而诗尤奇!”庞树柏题其诗云:“惊才绝艳世间无,说剑吹箫旧酒徒。”作者自问,几千年古籍中古人满眼,但有谁象我这般疏狂?其中实际含有对自己才能肯定的意思。词人历来自信不讳,他的诗里有不少象“健笔惊天明月倒,宝刀击石青山开”(《和老杜短歌行韵》)之类的自我本质力量的体认,于此也正可见其性格的“疏狂”。所以,下面才有“火色鸢肩空自负,一个布衣而已”的慨叹。“火色”比喻人面红光,“鸢肩”谓两肩上耸,象鸢鸟栖止时的样子。《旧唐书·马周传》载,“中书侍郎岑文本谓所亲曰:‘吾见马君论事多矣,……然鸢肩火色,腾上必速,恐不能久耳。’”说马周才华雄辩,但有“鸢肩火色”的长相,恐怕命不会久。作者早年曾有“鸢肩千古担,马革一生心”(《述怀》诗)的抱负,而到了“双鬓萧萧”之时,仍然“一个布衣而已”,故云“空自负”。“空”字道尽了怀才不遇的悲哀和愤怒。下面“算造物、生才多事”更是愤极之语,正可与其《和老杜短歌行韵》中“一十二万年来人间无此哀,为问日星河岳何苦多事生英才”句参看。“云气压头风雨恶”一句,形象概括地道出了社会恶势力对人才的压抑。作为个人,作者既无力抗争社会险恶环境的整体压力,又不会同流合污,只好“拥琴书、歌哭空山里。泪化作,一江水”。浅显的词句饱含着志士的辛酸和失望,这实在也是旧时代众多仁人志士的普遍命运。但悲哀并非屈服,否则也不必去“空山里”“歌哭”,因而“歌哭”也是他所能采取的一种反抗形式,悲哀中又可见出作者的崚嶒傲骨。
下片由回溯“少年旧梦”写起。“无心理”是说没有心思去理会。“再休提”三字顺接“无心理”,同时引出“少年旧梦”的具体内容:“龙标画壁,羊车过市。”“龙标”,唐诗人王昌龄曾官龙标尉。唐薛用弱《集异记》载:“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一日,共诣旗亭小饮,忽有梨园伶官十数人并妙妓四辈,寻续而至。昌龄等私相约,密视诸伶所讴,若诗入歌词之多者为优。俄而一伶唱‘寒雨连江夜入吴’诗,昌龄则引手题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开箧泪沾臆’诗,适则引手画壁曰:‘一绝句。’寻又一伶讴‘奉帚平明金殿开’诗,昌龄又引手画壁:‘二绝句。’……”这就是旗亭赌唱的著名故事。“羊车”,小车。《世说新语·容止》刘峻注引《卫玠别传》:玠“龆龀时,乘白羊车于洛阳市上,咸曰:‘谁家璧人?’”这二句说自己少年时的才华和风流自赏,语气中表现了对“少年旧梦”的绝望。下面四句写社会无人识才。“李志”、“曹蜍”均晋时人,“无生气”用《世说新语·品藻》所载晋庾龢语:“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相士”指鉴别人才。词意说,李志、曹蜍等人本身就是毫无生气的平庸之辈,他们怎能识才?真正的才士也只会被他们看作是挥金如土的浪荡子。这里揭示了“少年旧梦”付之流水的具体原因,也是对“云气压头风雨恶”的补充。全词至此都在铺叙不得志的悲哀。下面纵笔一转,词意陡然扬起:“哀乐伤人真不值,剩此身、要为苍生死。”“哀乐伤人”,语本《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安)语王右军(羲之)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真不值”三字总收以上所诉,将自我哀怨一笔撇开,从个人的凄惋感伤中解脱出来,要将余生献给人民大众。暮年雄心,豪气遒上。联系他所处的时代,不难看出其投身民主革命的意旨所在。结尾的“愁万斛,且收起”,更将个人愁怨一笔勾消,正有开创新生活的自信和豪迈在,用笔轻松而又厚重,力能扛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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